木格措:西邊的野人海

　　 最早告訴你木格措的，是一個趕馬的馱幫漢，他說那是一個藏在山林深處的神秘的湖泊。
　　進山吧，你選擇深秋時節，不用向導，也不要旅伴，一匹老實的高山矮腳馬，一雙能與大自然傾心交談的眼睛，就能敲開那扇神秘的大門。
　　細繩般的山道，在迷宮似的灌木叢、野竹林里纏綿。溪水不停地叮叮咚咚，晨霧不停地搓著山崖粗糙的肌膚。早晨的山谷，是個酒后初醒的醉漢，瞪著渾黃的眼珠，輕輕呼出一片冷冽且醉人的氣息。
　　神秘的大門在哪里？只有橐橐的馬蹄知道。
　　晨霧散開的時候，滿山的霜葉紅得燦爛，你拉住馬韁總想給它一個恰當的比喻。你卻非常滑稽地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張大紅紙，你有些傻地在上面簽了名，就去了那片遙遠而又荒僻的小草地。不過，那時你的臉頰也同這滿山的霜葉一般紅艷。此后，你就在那條細細彎彎的小道上走得很累……
　　翻上山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耀眼的嫩綠，是水底的苔蘚。馬蹄踩在上面，汪出油綠的水來。我知道到了那扇神秘大門的邊沿了。馬蹄細細地咀嚼著草皮，一群雪白的野鴨子閃一片銀色從草灘飛過。我聽見草灘深處的那片黝黑的灌木叢中，有什么東西在輕輕地呼喚。
　　走過去，像一個朝圣者漸漸靠近頓悟的境界。沒有獵槍，雄氣卻勃勃升騰。很輕很靜，整個世界仿佛正像遙遠的虛空飛去。
　　哦，這就是木格措吧，這就是那位馱腳漢說的神秘的大門吧！湖水不大，藍得讓人心顫，使人不自覺地滴下心酸的淚水來。湖岸的雜樹灌木，紅紅綠綠，五色云彩般的緊緊圍裹。這分明是眨著的純凈無染的眼睛么！
　　這只是子湖，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又聽見那聲音說，就去看看母湖，瞧瞧產下這孩子的母親。
　　連接母子的是一條清澈的小河，那是割不斷的臍帶。你從河水的隆隆聲中，聽見了母親激動的心跳。
　　當黃昏來臨，你就看見母湖了。太陽金子一般華貴的余輝浸潤在湖底，柔嫩的湖水蕩漾開細細的水花，一浪一浪涌向遼遠的天邊。寬闊的湖面盛下高山樹林美麗的倒影，也寬容地盛下了天空與云朵。你感悟到了一個母親的偉大，不僅僅是創造了一個嶄新的生命。
　　太陽熄滅時，沾稠的霧氣乳漿般的升騰。涌浪了，排浪喧嘩著滾滾而來，滿湖都響徹著轟隆轟隆的笑聲，朝岸邊的沙灘、巖石狠狠地沖撞而去。湖心咕嘟咕嘟響著，像在吞咽什么樣東西。是在吸收生命的能量吧，你能感覺出大地在排浪的沖撞下瑟瑟顫抖了。
　　你好像敲開了那扇神秘的大門，又像深陷于迷宮般的“立體交叉小徑”。湖面的黑霧漸漸濃釅，風也寒冷起來。遙遠處亮著幾星小燈，傳來一曲竹笛的嗚咽，拖著長長的令人心酸的尾聲……
　　去木格措吧，最好先去那座名叫康定的小城，聽拈毛線的藏族老阿媽唱完那首把全世界都唱得含情脈脈的情歌，再去叩響那扇神秘的大門。
　　
　　選自《貢嘎山》2010年5~6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