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日科夫 “政治不倒翁”摔倒了

“我要帶上我最喜歡的帽子，走到陽臺上，向他們揮手，就像當年列寧向去打內戰的軍隊告別一樣?！?4歲的莫斯科市長尤里#8226;米哈伊洛維奇#8226;盧日科夫，拖著水桶一樣的腰身，晃著日漸稀疏的禿頭，手里緊緊攥著那頂“無產階級式的鴨舌帽”，不時對著支持者揮舞胳膊。

在經過6天奧地利“安靜”度假之后，盧日科夫9月27日又回到了莫斯科的辦公室，有關他會辭職的傳聞暫時平息下來。

然而，僅僅一天之后，克里姆林宮官網傳出消息，莫斯科市長盧日科夫被總統梅德韋杰夫革除職務。同時，副市長列辛被委任為臨時市長。在莫斯科市長位子上待了18年、有俄羅斯“政治不倒翁”之稱的盧日科夫，這回摔倒了。

敏感時代打入梅普之間的“楔子”

盧日科夫一直是俄羅斯總統的天然盟友，他對葉利欽是這樣，對普京也是這樣。然而，現在換成了梅德韋杰夫總統，盧日科夫卻成了打進梅普之間的“楔子”。盧日科夫顯然想讓普京在2012年大選中再次當選總統。在2012年大選到來還有一段時間之時，過早地表明立場，往往是政治冒險。人們把盧日科夫的表態視為他想繼續獲得市長任命的努力。

這還不夠，9月初，盧日科夫在《俄羅斯報》公開發表文章，暗批梅德韋杰夫缺少克里姆林宮應有的“決策力”，不恰當地阻止了盧日科夫推動、且普京總理首肯的辟林修路項目。這條直通莫斯科與圣彼得堡之間的大道，在盧日科夫看來就是俄羅斯民族復興的象征。

讓盧日科夫出乎意料的是，“后生”梅德韋杰夫這一次卻作出了強烈反應。克宮的人指責盧日科夫“居心不良”，想離間總統與總理之間的關系，而這樣的“劣行”已經踩到了梅氏及其團隊的忍耐底線。

更讓盧日科夫沒有料想到的是，克宮的人會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使其一時無法應對洶涌而來的民憤。9月10日，由克宮控制的俄羅斯聯邦電視臺的俄版《焦點訪談》節目播放了系列紀錄片，公開了航拍到的盧日科夫家族豪華的別墅山莊，播出了盧日科夫飼養的蜂群，然后提出了“十萬個為什么”——為什么莫斯科百姓被森林大火煙熏火燎之時，市長卻還在海外度假?為什么先忙于把自己的蜜蜂轉移到安全地方?為什么市長身邊工作人員會戴有價值百萬美元的豪華手表?為什么市長夫人斂集到如此龐大的財富?為什么莫斯科交通越來越差……克宮的人采用疑問法，只提問，不回答，也不舉證，所以整個紀錄片也只屬于言論自由和輿論監督的范疇。盧日科夫即便威脅控其誹謗，也有無從下手之感。

克宮控制的《焦點訪談》播出后，如扔出一枚核彈，引起整個社會的震撼。俄所有媒體立刻跟進報道，盧日科夫陷入輿論合圍之中。9月12日，又有電視臺播出紀錄片，直指盧日科夫及其家族的腐敗行徑。人們普遍猜測，梅德韋杰夫已經受夠這個“政治老頭”，決定讓其到奧地利“面壁”數日，好想出一個體面辭職的“退出戰略”。

習慣了玩弄政治花招的盧日科夫在年輕氣盛的梅氏面前，突然有了黔驢技窮的無奈。爭吵公開化后，被視為盧氏盟友的普京卻沉默不語，袖手旁觀，而手握地方領導人任命和罷免權的梅德韋杰夫則樂于馬不停蹄地抹黑盧日科夫的形象，卻遲遲不亮出底牌，似乎想羞辱他到完全失去民意支持后才罷手。

風云時代的俄羅斯“政治不倒翁”

在俄羅斯，同他一道成名于政壇的切爾諾梅爾金、丘拜斯、蓋達爾，現早已離開權力中心，而當年他極力輔佐并渡過議會危機的葉利欽也已去世多年。一些和他一塊崛起為寡頭式的強人，如別列佐夫斯基、霍多爾科夫斯基，要么逃亡海外，要么遭遇牢獄之災。盧日科夫是俄羅斯政壇上的異數，是個名符其實的“政治不倒翁”。

身為執政黨“統一俄羅斯”的副主席，是該黨的創始人之一，又是地位等同于聯邦共和國和州的莫斯科地區領導人，在市長一職上經營18載，歷經葉利欽和普京時代，盧日科夫的影響力可謂無處不在。當年要不是他的政治對手丘拜斯引薦了普京給葉利欽，接替葉利欽擔任俄聯邦總統之職的人肯定是盧日科夫。而當葉利欽已經接受了普京作為接班人并要求其盟友支持他的決定后，盧日科夫第一個站出來表明了支持普京的立場。雖然把莫斯科視為私人領地一樣不容聯邦政府插手，但盧日科夫又堅決支持了普京的路線，就如當年支持葉利欽一樣。

盧日科夫出生于農村，但很快與其父母一道進入了城市，接受過良好教育。這位精力旺盛、作風硬朗、語氣堅決的科學家，不僅展現出過人的領導組織能力，而且在科技上也頗有創新，發表了多篇科技論文，并有多項發明專利。他獲得的諸如“勞模類”榮譽不計其數，獲得的“杰出類”獎勵也很多，如他兩次獲得過國家級獎金。他與前妻育有兩子，后前妻因癌癥去世，盧與現任妻子結婚，又育有兩女。

上世紀70年代末，盧日科夫進入莫斯科市政府工作。1992年，他被葉利欽任命為莫斯科市長。在其后的直選中，盧日科夫每一次都是高票當選。在其治理下，學界出現了一個名詞，即“莫斯科模式”。盧日科夫把一座被計劃經濟蹂躪得破敗不堪的城市，建設成一座國際大都市，莫斯科的人均產值高于全國平均水平數倍以上。

在葉利欽的支持下，莫斯科成了一個“獨立王國”，這有利于盧日科夫推行自己的審慎的私有化。改革獲得成功，僅1995年莫斯科國庫就得到私有化收入4萬億盧布，大大高于丘拜斯賤賣國有財產后的收入。俄羅斯民眾一時只識盧日科夫不識葉利欽，引起了葉利欽的猜疑。葉利欽擔心盧日科夫出來競選總統，在取得盧氏不參選的保證后，葉利欽讓他成為選舉團隊的核心人物，他們雙雙出現在公眾面前。可以說，盧日科夫是懂得權力界限的人，他決意守住市長之職，用心去做，在名望大漲時，也沒有生出與政治盟友競爭更高政治職位的野心。

任命制時代的政治棄兒

盧日科夫今天的影響力式微，事實上在2003年就種下了禍根。

2003年本在市長大選中大勝的盧日科夫，盲目地支持普京的改革，贊同把地方領導人直選制改為任命制。從此，地方領導均由聯邦總統來任命，不再進行直接選舉。這一改革，使盧日科夫徹底失去了權力的根基。盧日科夫認識到這一點，在梅德韋杰夫上臺擔任總統的預期越來越明顯時，他公開呼吁恢復地方領導人直選制。

然而，2008年和盧日科夫一道呼吁直選制的其他地區領導人，不久就遭到梅德韋杰夫的解職，如韃靼斯靼共和國總統明季梅爾#8226;沙伊米耶夫及巴什科爾托斯坦共和國總統穆爾塔扎#8226;拉希莫夫。在任命制下，原本與總統頂撞慣了的盧日科夫，突然發現頂撞總統的后果相當嚴重。

從這個意義上說，盧日科夫不僅是總統的盟友，更是總統的異議人士，雙重角色在直選制下能相安無事，但在任命制下卻讓他少了些鋒芒。例如2009年莫斯科大市場的關閉，其實就是聯邦政府壓下來的，如果退回到過去，誰也不可能讓盧日科夫改變主意。而這一次盧日科夫對梅氏發了點“微詞”，就引起如此大的風波，證明了地方領導人任命制下的總統和總理體制的脆弱性，總統和總理一旦產生沖突，整個體制就要崩潰?，F在盧日科夫“淪落”到9月21日的74歲大壽收不到總統禮節性賀禮、他主持的莫斯科城建紀念會也收不到總統的賀詞、森林大火時稍微回來晚了點就遭到總統的訓斥，這完全是因為人事權被人捏在手上。

在這樣的體制下，除非你擠進核心力圈，否則就面臨著被人操控的境地，使之失去應有的作為。盧日科夫現在連修條道路都沒法推動，假如葉利欽還在世的話，也會無奈地搖搖頭。因此，當盧日科夫被解職的消息傳出時，俄羅斯人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畢竟，他是最后一個沒有被總統權力干預過的地方領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