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與“掏糞工”

我在北大游學13余年，聽說過不少北大名教授與普通老百姓交往的趣聞軼事。北大學界泰斗季羨林先生與“掏糞工”魏林海交往的故事，尤為感人至深。

魏林海，我是認識的，今年五十歲上下。記得10多年前，我在北大游學時，就經常在北大的廢品收購點。看到他的身影，他趴在那廢品堆里“淘書”，每每有意外的收獲，常常抱了一大疊舊書，樂滋滋地回家。

后來才知道，他祖輩務農，是地道的北京本地農民，家住北大西門外不遠的六郎莊。令人痛心的是，他上小學時就趕上了“文革”，混到初中畢業后就沒學可上了，只得回家務農。田里干活時，村民侃《三國》，他聞所未聞，覺得自愧不如，從此發奮要學習文化，他特崇拜有文化的人。

凡是看到帶字的紙張和書籍，他都一一收集，數十年如一日地“淘書”。他竟然成了遠近聞名的“藏書狀元”。我去過他六郎莊的家，家里除了書還是書，卻很少有一件像樣的家具，電冰箱洗衣機也沒有購買。他還發起組織了“文化鄉村”活動，進行過多年的“北京土語”研究，現在正和有關部門合作，準備把“北京土語”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呢!

20歲那一年，魏林海趕上了招工，成了海淀區環衛所的一名清潔工，工作是打掃街道和打掃廁所，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掏糞工”。“掏糞”這一工作，一般人不屑干，而他卻很敬業，一千就是20多年，風雨無阻。他的業余時間，都是到處“淘書”，拜訪“文化人”，喜歡書法和藏書，都有不俗的成績。直到前些年，他辦了內退，專門從事于他所鐘愛的文化研究工作。

魏林海是一位熱衷“追星”的人，不過他從不追歌星和影星，他追的都是文化界的名人。他拜訪過臧克家、季羨林、任繼愈、啟功、李德倫等文化名流。啟功曾為他題詞“自強不息”；臧克家寫了“凌霄羽毛原無力，墜地金石自有聲”的條幅送給他。

最讓他沾沾自喜的是季羨林先生評價他的題詞：“林海先生所從事之工作，與其弘揚文化之熱忱頗有距離，然而，林海先生競能一身而二任之，真可以人畸人傳矣。”

記得1997年，香港回歸前夕，魏林海與六郎莊村里的幾位書畫愛好者，組織了一個書畫展，開始去請一位有名的畫家題詞，卻遭遇了“閉門羹”。

魏林海一氣之下，就跑到了北大朗潤園的季羨林先生家，與季老說明了原由，請求靜忙。季老也不以為忤，爽快地為他的書畫展題寫了橫幅：“六郎莊農民書畫展”，并在自己的一本散文集上題上“梅花香自苦寒來”后贈給魏林海。當時魏林海真是有些受寵若驚，心里暖洋洋的，有說不出的感激。

魏林海與季羨林結交有10多年，他被季老的學問和人格所深深吸引。24卷本的皇皇巨著《季羨林文集》出版后，他為此節衣縮食花費上千元，購買了一套珍藏與研讀。每年的除夕，他都要去季老家拜年。季老也常送他些阿膠和西洋參等保健品，讓他帶回家孝敬年邁的父母。

后來獲悉季先生住院了，他非常難過。有一次，他帶了季先生最愛吃的栗子去醫院探望，不料被護士擋在了門外，因此留下了遺憾。

2009年7月11日，季羨林先生駕鶴西去，魏林海悲痛萬分，他說：“我終生難忘季老對我的無私幫助與栽培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