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周國興教授的時候,他剛從元謀回到昆明。黑框眼鏡,一把濃密的胡子,半長的軍綠色風衣,很有型的平頂帽子,幾分風塵仆仆尤在肩頭。斯時,這位著名的古人類學家的科考巨著《窮究元謀人》剛好問世。書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在自從1973年本書作者參加元謀人牙齒化石產地發掘以來,一直投身于元謀盆地古人類學的考察與研究之中,至今已近35年之久!”35年,對于一個科學工作者來說,是何其寶貴的黃金歲月。周國興教授的這35年,在云南熾熱的陽光下,在高原的赤土溝墼里,窮究古人類與古生物的奧秘。
一壺水兩個饅頭挖出的元謀人
1937年出生于江蘇省南通市的周國興教授,早在1957年就考進上海復旦大學專修體質人類學,1962年畢業后受聘于中國科學院,從事古人類學與史前考古學研究。1973年,他赴云南元謀進行野外考察,并參加了元謀人化石產地的發掘。
當時的條件很艱苦,科考隊員們每人背著一壺水,揣著兩個饅頭就上山了。憑著職業的敏感性,他們選擇靠近水源地河床的地段挖掘。在發掘元謀人化石產地時,地層中發現大量的炭屑,后來又找到零星的燒骨,周國興教授提出這證明元謀人有火的痕跡。“或是天然火,或是人工用火的遺跡,而我一開始傾向于人工用火的可能性大些。”周國興解釋說,這是由于炭屑、燒骨是與人化石、石器伴生的。從其他古遺址來看,炭屑或燒骨幾乎都出現在有人化石或文化遺物的遺址中,那些僅有動物化石的地點里,幾乎還沒有發現過炭屑或燒骨的存在。此外,元謀人化石層里的炭屑是密集的,但分布面很有限,如是自然火,當會有廣泛的分布才是。當然元謀人是否真的用火,周國興教授認為還需尋找更過硬的證據才行。1974年。由周國興教授執筆撰寫的《元謀盆地古人類考察記》發表在《化石》1974年第2期上。1984年,周國興教授和科考隊員們又一次進行科考發掘,在距離元謀人牙齒化石發現地20米的地方,發現了一節人類脛骨,后據考證,該脛骨時間在100萬年以上,為元謀人是中國人類祖先的論點提供了有力物證。
2005年,周國興教授通過研究更進一步提出了元謀人來自非洲的全新觀點,在學術界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元謀再次成為人們的視覺熱點。因人類祖先“元謀人”而享譽世界的元謀,至今已發現各類文物古跡109處,其中已公布的國家、省、州、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7處。周國興教授很感慨,元謀縣委縣政府在省、州的關心和大力支持下,舉全縣之力,投資1800萬元,建起了面積為5389平方米的“元謀人”博物館,并于2010年1月15日正式開館。免費開放服務群眾。2010年2月。“元謀人”博物館即被國家文物局授予“國家三級博物館”稱號。每每聊起這些。做為名譽館長的周國興很欣慰。迄今為止。同時身為北京自然博物館業務館長的周國興教授在全國各地共籌建了包括元謀人博物館、洞穴科學博物館和紡織博物館等7座自然科學技術博物館。
打假從“野人”開始
對古人類的研究讓周國興教授接觸到不少野人“傳奇”,每次傳來“野人”的消息都會讓他興奮也會伴隨著失望,他苦笑著說:“絕大部分是經不住推敲考證的。”現在學科里也有很多浮燥心態,都希望能出成果,所以近年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用來糾偏和打假。
“野人”真的存在嗎?早在1953年,這個課題就引起了周國興的關注。當時。新西蘭探險家希拉里成功地登上珠峰后,喜馬拉雅山區存在“雪人”的傳聞也登載在當時的報刊上,“我一開始覺得,野人可能確實存在。”后來,周國興也開始置疑問:“野人”真的存在嗎?如果存在,它是什么?如果不存在,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了存在“野人”的錯覺?“我們總要知道這個原因吧。”周國興開始從人類學的角度對“野人現象”進行探索,并把這個課題延伸了長達50年。
1983年到1984年間,周國興應邀前往新疆調查古人類化石,對帕米爾地區的“雪人”蹤跡進行實地調查,結果沒能找到任何有關“雪人”存在的真憑實據。
在上世紀80年代,云南西南邊境的滄源和西盟等地傳來獵取到當地人稱為“狜”的“野人”的消息。剛好周國興正在云南科考,他馬上就打電話到當地有關部門了解情況,才知道打死的“狜”都是有尾巴的,那怎么是野人呢?同時。周國興找到了“狜”的一些實物標本,確定滄源和西盟等地的野人其實是短尾猴。
神農架的“野人”傳說當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最后也被證實并非如此。周國興曾經請美國方面檢測了一份據說是源自神農架野人的“毛發”,鑒定結果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這份所謂的野人毛發,居然是用人發著色染成的。讓人更為驚奇的是,毛發居然來自高加索白色人種的頭發。這些毛發究竟是如何從高加索來到神龍架的,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答案。
在周國興看來,關于“野人”。大概有95%的概率判斷其不存在,剩下5%的線索還需要我們去探索。對于現在一些地方政府非常熱衷于尋找野人的現象,周國興很清楚:那是受到地方利益的驅使而進行的炒作。“把不是的東西拼命說是,會造成很多混亂的。”科學,容不得弄虛作假。
最美好的時光在云南度過
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里去?這不僅僅是高更名畫里千古的困惑,也大概是很多人的終極困惑。
很早以前,周國興教授曾寫過一本《時光倒流一萬年》。來探討猿與人的起源。在學術界,寫科普文章不是件很討好的事,但是周國興卻一寫再寫,不為別的,他覺得只要能讓更多的青少年對自然科學感興趣,這項工作就是有意義的。《人類探源》、《震驚世界的失竊案》、《人怎樣認識自己的起源》一本本科普小書就這樣出自這位國內外重量級的古人類學家之手,讀到這些書的青少年是幸運的。
在編撰《窮究元謀人》時,周國興教授對科學的嚴謹,不僅體現在文字表述上逐一推敲,連每一個頁面上圖片的位置,左右構圖的平衡與否他都會親力親為地調整。他和本書的責任編輯云南科技出版社的吳涯先生一起。對書稿反復斟酌修改,編輯出版過程歷時近三年終成。2010年《窮究元謀人》榮獲第十八屆(2009年度)中國西部地區優秀科技圖書一等獎。在采訪中周國興教授曾風趣地告訴記者,追求完美是天性使然。而更趾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機里存著幾十首古典音樂,隨口就能用俄語哼唱出一段俄羅斯民歌。他總說:“一生最美好的時光是在云南度過的。”詩人的浪漫感性與科學家的嚴謹伴隨著周國興教授在元謀的紅土高原上,與高古的人類和生物們神會著,互相翻閱著,窮究不盡。解讀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