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校之風何日止

2006年9月1日經(jīng)過第二十二次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正式施行。新教育法第一章第二條明確規(guī)定“國家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制度”，同時闡明“義務教育是國家統(tǒng)一實施的所有適齡兒童、少年必須接受的教育，是國家必須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業(yè)。實施義務教育，不收學費、雜費?！?/p>

第三章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門應當促進學校均衡發(fā)展，縮小學校之間辦學條件的差距，不得將學校分為重點學校和非重點學校。學校不得分設重點班和非重點班?？h級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門不得以任何名義改變或者變相改變公辦學校的性質?！?/p>

教育本是一項公益性事業(yè)，義務教育在整個教育事業(yè)里面，公益性更加鮮明。義務教育有四個基本特征：一是公益性，二是統(tǒng)一性，三是強制性，四是義務性。這次《義務教育法》的修改，從原來的不收學費，進步規(guī)定了不收雜費，在義務教育公益性和義務性的道路上，又向前邁了一大步。從上面的條款中我們讀到了三點：一是不得收學雜費，二是不得劃分重點學校，三是不得改變公辦學校的性質。但是實際情況如何々老百姓真的不需要花錢就能完成義務教育嗎?帶著這些疑問記者對太原市教育局及周邊一些學校進行了走訪。

擇校，家長實力的大比拼

義務教育中每個階段的擇校已經(jīng)成為人們所詬病的一個問題，在當今的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lián)裥ＶL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盡管從1995年起，各級教育主管部門就開始對中小學亂收費有了明確規(guī)定：九年制義務教育階段初中和小學必須堅持就近入學原則，不準招收“擇校生”，嚴禁把捐資助學同錄取學生掛鉤。但每到學校招生或者開學前夕，總有大批的家長抱著“望子成龍”的心理到處托人，花錢，想方設法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學校，不少家長甚至從幼兒園就開始交各種各樣的“贊助費”。

但筆者認為，既然是義務教育，孩子就有平等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應該在同一片藍天下，接受相同的教育，而不應該從小就被劃分為三六九等。但事實上，這種愿望只能是一個理論上的假設，根本無法兌現(xiàn)。別說是發(fā)達地區(qū)與貧困地區(qū)，就是城市與農(nóng)村的教育水平之間也存在著巨大的差距。就以目前我們太原市的情況，也難以實現(xiàn)這種平等接受教育的愿望。

在這幾天的走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同是太原市的小學，有的小學除了一幢教學樓外一無所有，高級教師更是寥寥無幾，而有的小學則是現(xiàn)代化教育設施一應俱全，教師幾乎都是高級教師，學校與學校之間無論是軟件還是硬件上都存在著較大的差距。優(yōu)秀的中小學基本上集中在迎澤區(qū)、杏花嶺區(qū)、小店區(qū)等中心城區(qū)，如五一路小學、新建路小學、太原五中、省實驗中學等名校。而在尖草坪、萬柏林、晉源等工礦區(qū)和城鄉(xiāng)結合地帶，好學校則是寥寥無幾，更不用說名牌學校!

由于太原市小學入學實行按居住地劃片、就近人學的原則，為了孩子能上一所好學校，能在起跑時不落后于人，家長們不惜花大價錢在重點中小學附近買房，買不起房子的則千方百計托關系，走后門，早早的將孩子的戶口遷到親戚朋友家，借戶、搭戶、甚至辦假戶，目的就是為了讓孩子就近上重點名牌學校。這樣做的家長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那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讓孩子享受最好的教育，決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如果說小學的擇校是家長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話，那么初中的擇校才是真正的家庭實力大比拼。

記者近來向太原市教育局了解到，招生前夕，教育部門專門簽發(fā)了文件，明確規(guī)定“面試、就近、劃片、分配”人學的原則。但由于名牌學校數(shù)量有限，本區(qū)內(nèi)的學生想進去尚且困難，更不用說是區(qū)外的學生了。這樣，進名校就成了家長經(jīng)濟實力、社會地位的犬比拼。雖然說家長有權，進校要相對容易一點，但“有權也得花錢”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游戲規(guī)則。“這年頭哪有白用的人了，人家給咱辦下來了，我給了兩萬，算是感謝費”，一位家長這樣對記者說，“我們這還算是好的了，不管怎么說，總算是進去了，很多人找不對人，花錢都進不去?！?/p>

家長為進校擠破了頭，孩子也沒好到哪去。盡管教育部門明文規(guī)定：“公辦學校、民辦學校(含公辦學校舉辦或參與舉辦的民辦學校)初中招生工作必須嚴格按照教育行政部門規(guī)定的時間和要求進行，不得提前招生，不得舉行文化課考試，不得突破招生計劃，招生工作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钡菑牧昙壪掳雽W期開始，孩子就得參加各種各樣的考試。這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外語、語文、數(shù)學考試。為了應付這些考試，孩子們從三年級開始就報名參加各種各樣的奧數(shù)班，英語強化班，語文輔導班。為了能上一所好學校，學生們不僅要學好小學課程，還要學很多超過他們負擔的初中課程，孩子的辛苦可見一斑。

無法監(jiān)管的擇校費“黑洞”

記者目前在太原市某小學采訪時，一位家長告訴記者：“我們打聽了一下，這個小學招的人不少，可是仍有不少空缺，如果想通過非正常途徑進人學校就得交錢。““每個家長交的錢不一樣，有的少點3000多，有的多點9000多，但都不給票據(jù)”，一位剛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的家長王先生告訴記者，“我們這還算好的，都是托關系的，要是沒有中間人介紹，學校一概不收?！?/p>

記者向來來往往的家長了解到，這些收費一般都不給國家正規(guī)的票據(jù)，只有一些簡單的收據(jù)。既然沒有國家的正規(guī)票據(jù)，那么這一筆筆的錢如何監(jiān)管，這些錢到底用到何處了?其次，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定，這些錢怎么收，怎么定價?有家長告訴記者，“擇校費”的多少跟學生分數(shù)有直接關系，分數(shù)越接近，交錢越少；另一個是跟領導批條的分量有關系，找的人越有權，花的越少。

其實這個還不是大家最關心的，大家真正關心的是這一筆筆的錢到底流向何處了々都干了什么了?對于這個問題，校方給出的答案是：“這些錢主要用來彌補教育資金的不足，用于購買教學儀器，完善體育設施，平時一些活動的接待。另外，逢年過節(jié)我們也拿出一部分用于改善教師的福利待遇?！?/p>

如果真按校方給出的解釋的話，那么這筆錢還算是用到了該用的地方?？蓪嶋H情況呢?有業(yè)內(nèi)人士分析說：其實，在“擇校費”背后，是巨大的灰色利益鏈條，學校、教師、上級主管部門都是受益者。有的學校把這筆錢納人自己的“小金庫”用于改善教學條件，發(fā)放教師福利；還有的教育主管部門將這筆“擇校費”納入專項經(jīng)費，學?；ㄥX要打報告。問題在于這筆錢始終是在體制外循環(huán)，沒有有效的監(jiān)督，既沒有實行財務公開，也沒有納入政府的財政預算，難免會有很多出入，淪為監(jiān)管“黑洞”也就在所難免了。

“公參民”終于壽終正寢

何為“公參民”?恐怕很多人都和筆者有同樣的疑問。“公參民”的全稱是“公辦學校參與舉辦的民辦學?！?。這個稱謂起源于上世紀末，特點是利用公辦學校的知名度和教學資源開辦民辦教育，也就是所謂的“名校辦民?！?。

記者走訪了市教育局辦公室田寶華主任，他告訴記者：太原市的“公參民”學校最早出現(xiàn)在2004年，在頂峰時期，太原市有20所“公參民”初中學校，每年能接收六七千名小學畢業(yè)生就讀。本市很多名校都辦過“公參民”，像山西省實驗中學(令德中學)、太原五中(五育中學)、山大附中(知達中學)、成成中學(成才中學)、太原第一外國語學校(鳳凰學校)、太原第二外國語學校(同心學校)……

田主任告訴記者：“公參民”的出現(xiàn)其實是有深刻的原因的，1995年11月25日山西省第八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通過了《山西省社會力量辦學管理條例》，2006年5月26日經(jīng)山西省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討論，又通過了《山西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辦法》。在這些相關條例中，明確了“民辦教育事業(yè)屬于社會公益性事業(yè)，是社會主義教育事業(yè)的組成部分”，“舉辦民辦學?？梢圆扇—氋Y、合資、合作等形式，鼓勵多種形式的聯(lián)合辦學。”相關政策法令的出臺使得民辦學校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當時一些辦學質量比較好的學校，由于社會聲譽好，招生年年爆滿，而教育部門又不能無限制讓他們招生，于是就給定了招生指標，但是這些指標遠遠不能滿足社會的需求，于是就有了計劃外招生指標，但是計劃外招生是要收費的，這就是“擇校費”。

其實，按照國家規(guī)定，“公參民”是要求四獨立的。即法人獨立、財務獨立、校舍獨立、招生獨立。如果能按照這四個獨立辦學的話，還能被大家接受，畢竟是一個獨立的學校。但在這幾天的走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中根本做不到這些：有的公辦學校在校園里立個圍欄就能隔出一所“公參民”學校，“公參民”學校的課堂上時常出現(xiàn)公辦學校教師的身影，“公參民”學校與公辦學校的學生混合編班?！肮珔⒚瘛俺闪嗣逼鋵嵉摹毙Ｖ行！?。一位從事教育工作多年的老教師感慨地說：“教室還是那些教室，設施還是那些設施，為什么不交錢收不下，交了錢就能收下了!”

“公參名”這種特殊身份的學校，在過去的五年當中曾在太原市義務教育的舞臺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每年都能容納六七干學生入學，它在定程度上激活了學校擴大招生的積極性，激發(fā)了學校創(chuàng)辦優(yōu)質教育的積極性，但客觀上導致了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封閉和有償使用，損害了教育資源的公平性。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這種有悖義務教育本性的方式已經(jīng)越來越不為大家所接受。

2008年開始，市政府下達文件開始規(guī)范20所“公參民”學校，停辦了山西知達實驗學校、太原成才中學等11所“公參民”學校。2008年年底，太原市教育局開始了對剩余9所“公參民”學校的清理工作，今年4月20日，《清理規(guī)范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校舉辦或參與舉辦民辦學校的實施意見》以政府文件形式出臺。該文件明確表示，到5月1日前，太原市將集中清理義務教育階段“公參民”辦學。文件規(guī)定，“符合獨立法人、財務、校園、招生四項標準的‘公參民’學校，可轉成民辦性質學校繼續(xù)辦學；不符合上述標準的，停止辦學?！贝舜吻謇碚D按照“尊重歷史、實事求是、積極穩(wěn)妥、依法規(guī)范”的原則進行，公辦學校在職人員不得再擔任民辦學校的校長，獨立后的“公參民”學校，不得再有公辦學校學生在該校就讀。擇校無奈的選擇

鄧小平同志說過，“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動后富，最終達到共同富裕?！逼鋵嵵灰堰@個理論套用在教育領域，就不難發(fā)現(xiàn)，當今的擇校現(xiàn)象只不過是經(jīng)濟領域的先富在教育領域的體現(xiàn)而已。

我國的現(xiàn)代教育起步于文革的爛攤子，改革開放以來，為了打破這種僵局，提高教育質量，使國家教育水平上一個新臺階，國家不得不優(yōu)先選擇一部分示范學校，在政策資金上給予傾斜，讓這一部分學校先辦好。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多年的政策傾斜，使得這一部分學校在硬件設施、師資力量、社會聲譽方面遠遠超過了其他學校，教育的軟硬件資源在學校間的分配嚴重失衡。所以就其根本來說，教育資源的分配不均才是擇?，F(xiàn)象產(chǎn)生的根源。

城市規(guī)模的擴大和流動人口的增加加劇了逸一趨勢。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城市化在一步步推進，更多的周邊村落劃入了市區(qū)，城區(qū)周圍新開發(fā)的住宅區(qū)不斷增加，而在這些新開發(fā)的住宅區(qū)由于時間短不可能出現(xiàn)幾所名牌中學。另外太原是山西省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也是山西流動人口最多的地方。大批的外來務工人員的進城，也帶來了大批的適齡上學兒童。所以，在優(yōu)秀學校保持不變的基礎上，生源卻在急速增長，供需矛盾的失衡更加劇了這一趨勢。家長為了讓孩子上一個好的學校，不惜重金追捧名牌中小學，在當今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這一做法更加劇了教育資源的匯聚，使得教育資源越來越不平衡，強校越強，弱校越弱!

其實在采訪中我們發(fā)現(xiàn)，所有家長是很不情愿繳納“擇校費”的?！靶睦聿黄胶?明明是義務教育，憑什么讓我們交這么多的錢，難道義務教育法只是讓我們的孩子有上學的義務嗎?”但說歸說，大部分家長“雖然不愿意，但是不交錢就只能去那些不好的學校，為了孩子就交了吧?！睂τ诩议L來說，升學的壓力是擇校產(chǎn)生的根源，好學校永遠是家長追逐的對象，所以才會為了孩子而不惜下血本!

其實，無奈的不僅是家長，學校也無奈。學校的無奈在于，政府對教育的投入不足，學校經(jīng)費不足，而收取擇校費恰好可以彌補教育經(jīng)費的不足。在當今市場經(jīng)濟的大背景下，找到了一種互惠互利的解決渠道——收取擇校費。雙方一拍即合，對于學校來說彌補了經(jīng)費的不足，對于家長來說滿足了讓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愿望，因此，擇校之風大行其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

“公參民”這種嚴重違背義務教育本性的方式是取消了，但擇校之風就能就此偃旗息鼓嗎?恐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吧!義務教育這棵大樹本應堂堂立于天地間，為孩子撐起一片陰涼，成為孩子健康成長的保護傘。但由于國家對教育投八不足而使得這棵樹老被各種歪風邪氣吹得東倒西歪，讓相當多的孩子暴露在毒辣的太陽底下，得不到應有的庇護。

后“公參民”時代，義務教育應該如何發(fā)展?這恐怕是所有人關心的問題。太原市教育局局長馬兆興認為，義務教育的發(fā)展必須要走均衡發(fā)展之路，就算不能實現(xiàn)絕對均衡，也要追求相對均衡。從長遠看來，“公參民”學校的取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受金融危機影響、財政收入減少的情況下，太原市政府仍然拿出資金保證“百校興學”工程的順利實施，教育行政部門不斷增加示范高中定向分配薄弱初中的招生計劃名額，都是促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有效舉措。

我們期望市政府能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保障更多孩子受教育的權利；我們更期望擇校這股歪風能徹底消除，讓所有孩子都能公平的享受國家給予的優(yōu)秀教育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