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執著也要阿Q

張國立*生于臺北市，自由作家，也寫旅游散文和小說，曾出版《匈奴》、《鳥人一族》、《一口咬定意大利》等書。

臺商在大陸投資經商，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最近一個朋友便收了在內地的工廠回到臺灣，我原以為他一定滿腹勞騷，沒想到他比在大陸時更加精神，在臺中附近一家小公寓內揮汗如雨忙著畫鞋樣。見到我非但沒開口借錢，反而請我喝咖啡，感慨地說，當年開鞋廠賺了不少錢，以為自己的能力絕對不僅止于鞋子，于是又往成衣界開擴新市場，結果連三棟房子也全賠進去。

他指著桌上的鞋圖朝我眨眨眼說:“想通了，人呀，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專長已經很不容易，不該輕易舍棄，而且越煉越精，才叫專業。”

所以他重新修煉，回到自己專業的本行。他相信選對行，專心去做，一定會成功。

鼓掌鼓掌，我除了鼓掌外還能做什么?人生繞了個大圈子，最終回到原點才醒悟原點的美味，也的確成本極高。

這讓我想起另一個朋友，他的“堅持原點”理論更妙。他的祖父就愛買彩券，可是祖父一生從未中過任何一個像樣的獎，年老時對子孫說，他每次都亂選號碼，注定不中獎的人生，因此交待，要堅持永遠只買同一組號碼，遲早會中大獎。

謹遵祖訓，我朋友和他的父親便以祖父的出生年月日為號碼，在過去的十多年里都只買同一組號碼，鐵打不變。我幾次告訴他，樂透這玩意兒每次開獎都代表新的開始，所以按理來說，換號碼或每次都買同一組號碼，命中的機率是相同的，所以他祖父的說法，不成立。

朋友很不高興，他說買同一組號碼的意義不僅是賭祖父的理論，也為紀念祖父。就這樣一氣之下，三個月沒給我電話。倒是我聽多了，居然記起他家買的號碼，前陣子看開獎，嘿，朋友那組號碼真中了，雖不是上億的頭獎，可二獎也能分到不少錢，朋友應該氣消，說不定還請我吃飯吧。

他中了新臺幣兩百多萬，也真的請我吃飯，原該很高興的場面，他卻愁眉不展，他認為祖父的理論雖然成真，卻沒中到大獎，很遺憾。再說同一組號碼顯然不可能再中一次，以后他該不該再買彩券?若再買，又該選什么號碼?

人有時很煩耶。我把他介紹給那位臺商朋友認識，兩人很談得來，中彩券這小子甚至得到啟發，決定繼續買同一組號碼。他說，反正不中也是紀念，再說賺到的彩金足夠他和他兒子再買兩輩子。

果然阿Q，不過他高興就好，凡是愛買彩券的人，基本心態都是如此。

而我自己也在騎車這件事情上栽了。為了能鉆進大學時穿的衣服里，我們始厲行減重計劃，每天騎自行車出門。老婆說，下午可能下雨，不要騎車了吧。不行，怎么能為了擔心下雨而中止好不容易才擬定的計劃。我照樣騎，沒想到老天跟我老婆站在同一陣線，連下三天午后雨，我逃也逃不掉。這時老婆連掩飾也免了，直接說:“你這不叫做執著，根本是死鴨子嘴硬，為面子不顧身子。”

站在浴室的蓮蓬頭下，我仔細反省，的確也太死要面子，騎不騎車和人生的執著是兩回事，我干嗎和自己過不去呀。不能讓女人瞧不起。我半夜趁著月黑風高，往自行車后胎戳了一刀。是的，明早我可以大聲喊:誰戳破我的車胎，害我不能騎車?

對人生，要執著。面子呢，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也要執著。別以為阿Q不好，是好的，不過當阿Q，付出的代價不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