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避風港

屋內充滿陽光，溫暖而明亮，洋溢著洗滌劑的芳香;滾筒飛轉，發出低低的嗡鳴聲;人們相聚在一起，也許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也許是相熟多年的老友——公共洗衣房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在清潔衣物的同時也滌蕩著每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10年前，如果你在維也納街頭詢問當地人:“哪里是最好的休閑場所?”他鐵定會告訴你:“咖啡館。”但10年后的今天，如果你再問維也納人同樣的問題，卻很可能會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公共洗衣房。”

奧塔克靈大街52號——全維也納最有名的公共洗衣房，店主名叫海因茨·科塔亞。他的許多老顧客甚至專程提著一大袋臟衣服橫跨整個維也納城“朝圣”而來。“每次我會在這里待上一個半鐘頭。”35歲的艾特·法爾肯貝格說，“這段時間最適合放松心靈。什么也不用做，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長椅上，看滾筒飛轉，任思緒天馬行空，日常工作和生活所帶來的壓力便會像粘在衣服上的污垢、塵埃一樣被搓洗、分離出去。”

這里是留給那些喜歡安靜卻又害怕孤獨的人的。有人戴著耳機默默聽著音樂，還有人聚精會神地讀著隨身帶來的書籍，而50出頭的某公司數據統計員伊達·霍維茨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倚靠在咖啡機旁做字謎游戲。摸著還微微發燙的剛洗完的衣服，伊達感慨地說:“等我搬回薩爾茨堡的那天，我最割舍不下的一定是這家公共洗衣房——沒有堆積如山的數據統計工作，沒有丈夫的嘮嘮叨叨，也沒有兒子房間傳出的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只有在這里我才能享受到十分難得的自由空間。”

的確，生命的存在需要空間，自由更需要空間。正因為如此，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都市里尋找屬于自己的“第三空間”。這一概念由美國城市社會學家雷·奧爾登堡1990年在《偉大的好地方》一書中最早提出。奧爾登堡書中將“第三空間”定義為人們逃避職場和家庭的避風港。在這里，既沒有職場的等級意識，也沒有家庭角色的束縛，人們可以把真正的自己釋放出來——就像38歲的科妮莉亞在市中心的“圖書洗衣沙龍”所感受的那樣。

“盡管家里就有洗衣機，但到了周末我還是情愿挎著衣籃來這邊洗衣服。這家洗衣房的特別之處就在于它開辟出一間單獨的閱覽室，里面有超過4000冊圖書和雜志。在等待全家人堆積了一周的臟衣服重獲潔凈的時間里，我可以抽空看上兩章自己最喜歡的小說或是翻一翻最新的時尚雜志。”科妮莉亞說，而這個時候她最不愿去考慮的就是——小女兒是否又把家里搞得一團糟。

幾周前，科妮莉亞還在這里體驗到了一次非常奇特的“艷遇”。那是陽光明媚的周六下午，她正饒有興致地翻著一本童話書，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突然走過來，拉開科妮莉亞右手邊的椅子，徑自坐了下來。“你也喜歡這本書?”男孩問道。“是的，故事很感人，我想，這就是今晚我將給女兒講述的睡前故事。”科妮莉亞微笑著回答。“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男孩又問。“當然!”看著小家伙興沖沖地端來兩杯免費咖啡，不知為何，科妮莉亞竟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像窗外的陽光般燦爛起來。一下午，小男孩都在給科妮莉亞講述童話故事。臨告別時，他還送給科妮莉亞一份特殊的小禮物——一只比成人手掌略大、濕漉漉、皺巴巴的玩具小熊，還掉了一只眼珠。“我不知道它不能被放進洗衣機洗滌。”每次回想起小家伙那一臉委屈得想落淚的神情，科妮莉亞便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又重新年輕起來。”

[編譯自奧地利《維也納報》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