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雨中嵐山》這首詩作于周恩來在日本留學期間,90多年過去了,中日關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中日作為一衣帶水的鄰邦有著世代交流的傳統(tǒng),歷史上有日本的“遣隋史”、“遣唐使”以及中國的“鑒真東渡”,到了近代,孫中山、魯迅等許多仁人志士都從日本的發(fā)展中找到了改變中國的經(jīng)驗。
如今中日邦交正常化已近40年,中日兩國的關系在一代又一代的中日青年文化交流中得到良好發(fā)展,他們的交流早已超越“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境界,他們是兩國的希望與未來,他們有自己的思想,總之只要去求“人間的萬象真理”就會“真愈覺嬌妍”。
從這一期開始我們將分4期連載孟雨桐同學的訪日日記,讓我們從中感知這位17歲陽光女孩的家國情懷。
把愛恨放下,先去了解。日本是一面鏡子,走近他們,可以照見自己。
姓名:孟雨桐
性別:女
生日:1993.1.30
學校:太原五中
血型:O型
星座:水瓶座
愛好:音樂、閱讀、寫作、烹飪
專長:聲樂、鋼琴、小提琴
性格:開朗外向
最喜歡的動物:貓(超干凈的)
最喜歡的書:金庸全集
最害怕的事情:照相
一、總結
我?guī)е推降氖姑ィ矟M載著友誼的種子歸來。
2009年9月26日
從這個春天開始,21世紀東亞青少年大交流計劃——這原本極其陌生的東西,出人意料地慢慢進入我狹小的生活空間。特別令自己吃驚的結果是我居然成為教育部實施這一計劃的受益者,隨山西分團太原五中小組赴日本進行了學習交流。
本該在五月進行的學習交流活動,因為流感原因推遲到九月。像小說里的情節(jié)一樣跌宕起伏的經(jīng)歷,讓我們出行前多了幾分期待、回國后多了一些反思,也更覺得這次學習交流的機會得來不易、彌足珍貴。
歸來十天,是該作個總結的時候了。
在東京的日子里,我們看到了一個現(xiàn)代化的日本,一個開放的日本,一個理性與熱情并存的日本。有明垃圾處理廠、池袋防災館,日本的實踐為我們應對環(huán)境問題和自然災害提供了新思路;菅生高中、所澤高中,在與日本學生的交流中我們感受到了另一種教育制度和校園文化;在民宿交流中,我們零距離接觸日本家庭生活,又是別樣的難忘體驗。
日本之行,雖然不曾讓我對日本有一個全新的認識,但至少印證了我心里的一些想法,關于日本的點點滴滴,從空洞的文字資料,變得有血有肉,有聲音有色彩,立體生動地展現(xiàn)在眼前。
這一次,我們帶著和平的使命而來,用真誠和溫暖的方式與日本學生、日本人民交往,也滿載著友誼的種子歸來,我相信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再過5天,我們將迎來祖國的60華誕。回首60年來的風雨和艱辛,我們更加珍惜中日之間這來之不易的友誼。學習交流歸來,我們將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學習和生活中;不遠的將來,我們會以百倍的熱情投入祖國建設的洪流中,投入中日兩國人民共同期待的美好事業(yè)中。
(記于山西太原)
二、緣起
從嗤之以鼻,到睜開眼睛正視、感知21世紀的日本。
2009年9月27日
回想起來,整個過程的開始真有點匪夷所思。在今年2月之前,我決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這樣一個代表團的成員。
我曾經(jīng)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仇日分子”。歷史課上“日本”這個詞給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反人類”,讓我產(chǎn)生的第一個聯(lián)想是“南京大屠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國家能給我什么好感。就在老爸聽說此事并希望我認真考慮報名參加時,我嗤之以鼻:“開什么玩笑?”
其實,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作決定。那天作業(yè)不少,我根本沒去多想這事兒,我以為決定是顯而易見的。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老爸老媽又鄭重其事地對我談起它,以至于我邁出家門時居然開始有些心動。在我去學校的路上,我做出了也許是從出生到現(xiàn)在最重要的決定:我決定參加青少年友好訪問團赴日參觀學習。從早飯開始到我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只有短短的20分鐘,然而,我的思想經(jīng)歷了痛苦的掙扎,權衡得失,自己同自己爭論,20分鐘以后幾乎變了一個人。我懷著內心的堅定和忐忑,借同學的手機給老爸發(fā)了條短信,告訴他我在這件事上的最終選擇。
當天,我領到了相關材料和報名表。我一邊看一邊感嘆造化弄人,我是多么幸運,能在中學時代就得到一次出國的機會,但為何要去這樣一個國家呢?
我在懷疑中按部就班地為我的旅行做準備了:辦護照、申請簽證;買正裝套裙(12歲以來的第一條裙子,卻丑得無以倫比)、黑皮鞋和旅行箱;和其他9人一起排了那個有趣的節(jié)目——《桃花紅杏花白》。
老爸說,只有認真研究你要批判的東西,你的批判才有力量。眼見為實,你的批判不能依據(jù)道聽途說。我們不能永遠活在過去。21世紀的日本是什么樣子?我應當用心靈和眼睛、用敏銳和直率去感受和體察。日本有人參拜靖國神社、逃避歷史是他們的錯,但如果我們不能睜開眼睛正視、感知并認識21世紀的日本,那就是逃避現(xiàn)實,那就是我們的錯了。 (記于山西太原)
三、前奏
笨重的行李箱,又唱又跳的同伴,與座位朝向相反行進的動車,讓我一路感染又別扭。
2009年5月9日
2009年5月9日上午8:00時,帶著隱忍在胸且無法泯滅的感情和剛剛建立起來的新理性,我與同伴們踏上開往北京的和諧號動車組。
剛剛半小時前,內穿校服短袖、外罩藍色的外套,頭戴那頂漂亮的粉灰相間的帽子,我拉著巨大的行李箱來到太原火車站。在正門口,我們五中全團11個同學和幾位學校領導拉著“中日友好訪問團”的大紅條幅拍照留念。
進入火車站的時候,我遇上了旅行途中第一個難題:我搬不動那只笨重的行李箱,而進站好幾處沒有電梯,只好找人幫忙,連拖帶拽、滿頭大汗終于在行李架上把它放下來了。喘氣之余,我不禁為接下來的旅行深感擔憂。去日本以后是要在東京和北海道之間換兩次旅館、坐三次飛機的,我如何對付這個大家伙呢?真后悔沒有買一只小號的旅行箱,精簡要帶的東西并提著它在家里走來走去,練習臂力,以免“沉重”之患。
同行的伙伴們太興奮了,一路上又唱又跳的,我深受感染,原計劃要看的書也沒看了幾頁。一位隨同送行的家長自告奮勇地給我們介紹:“和諧號”動車最高時速可達260km/h,它之所以叫“動車”,是因為每節(jié)車廂都有動力,改變了以往只有火車頭牽引、各節(jié)車廂之間碰撞磨擦的能量損耗和巨大阻力影響提速的問題。只可惜一路上每站都停,不是直達,一會兒加速一會兒減速,不能保持那個最高時速,所以抵京仍需3小時。不算快還在其次,最大的問題是我始終感覺耳鳴,兩鼓膜發(fā)脹。根據(jù)物理原理,這應該是鼓膜兩側大氣壓強不平衡導致的。我記得坐飛機時也有類似癥狀。更糟的是,我們座位面朝的方向與動車前進方向相反,一路別扭。
11點多到北京西站轉乘一輛大巴,又走了N長時間才晃晃悠悠到了國家行政學院。在專家公寓的大廳里等著分完房間和培訓資料后,已近下午2點。餓得久了,當然吃得很香,況且下午一直可以放松到6:00,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氣。不過,晚飯后不久就被集中到禮堂開會。放松的時間總是不會長久。
(記于北京)
四、聽講座
我們還是來了,像荊棘叢中一朵嬌嫩的茉莉,像一片噪音中一絲微弱的笛聲。
2009年5月10日
在北京聽了幾場講座,似乎重新恢復了我對中國人的信心。在學校里,我所看見和聽見的有“崇日媚韓”的一族,有深以自己生在落后的中國的落后的山西為恥的一派。一些人給我的感覺是,他們忘記了或全然不在乎日本在歷史上對我們的先輩做過什么,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有一個發(fā)達的、禮節(jié)繁多的、各方面享受都優(yōu)于中國的日本。曾經(jīng)的野蠻已經(jīng)遠去,現(xiàn)在的我沒有體驗也沒有覺得那段歷史會給21世紀的中日青少年交流制造怎樣的障礙。既然日本笑臉相迎(至少民間如此),我們?yōu)槭裁催€那么記仇?于是我們是否應當一致認為:日本人民是很好的人民,是無辜的,要同罪惡的帝國主義和右翼勢力區(qū)分開來。
我們的良心會同意這個說法,但我們的良心同樣會問:那些南京大屠殺中死難的中國人民難道就不是好人民嗎?我們的好人民就可以白白死去嗎?隨著我們對中日問題認識的加深,我們可能不再以這樣的方式提問。我們完全可以用更寬廣的胸襟和更理智的頭腦來對待“日本人民”。記得《天龍八部》里蕭峰說過一句讓我佩服的話:“宋人、遼人、女真人、大理人、土蕃人、西夏人,他們都是人,每個人都有妻子兒女,都有血肉感情,這樣相互仇殺,所為何來?”《倚天屠龍記》里張三豐接納殷素素時也說了句很有風度的話:“邪教中的人物,如果一心向善,坦誠做人,那便是正人君子,而名門正派的弟子,如果自甘墮落,行兇為惡,那便是邪魔歪道。”我深以為然。確實,中國人、日本人都有好人,單用民族主義的眼光去區(qū)分善惡是不公道的。我們降生在這地球上,應當享有平等生存的權利,沒有任何人被允許剝奪別人的這項神圣權利。70多年前日本人這樣做了,他們是反人類的、是野蠻的。也許到了今天,在文明社會里,我們不會再有機會,也不能縱容自己按照“江湖規(guī)矩”要求“血債血償”了。我們不能再以“野蠻之道還治野蠻之身”了。我們?yōu)闊o辜死難同胞平白留盡的鮮血感到冤屈,他們沒能得到任何補償,但日本人總還欠著我們什么。我以為這早已被中國民眾遺忘了,其實卻曾深深地扎根,埋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行動。
根據(jù)中日兩國聯(lián)合統(tǒng)計的民意測驗數(shù)據(jù),中日兩國國民好感度始終徘徊在30%以下,而中國國民對日本人的好感度還低于日本人對中國人的。又有更詳細的說法是,最大程度上引起中國人民憤慨的不是當年日軍侵華的罪行,而是日本天皇和首、相還在參拜靖國神社,日本教育機構和學者還在篡改教科書,狂熱的右翼分子還在鼓吹“中國威脅論”。這無需多作解釋,日方這樣的舉動怎么可能博得中國人民的好感?
可是我們還是來了,拉著“友好交流”的橫幅,像荊棘叢中一朵嬌嫩的茉莉,像一片噪音中一絲微弱的笛聲。
“21世紀東亞青少年大交流計劃”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大東亞共榮圈”。這么說似乎過于悲壯,然而這確實是我心中所想。我們帶著和平的使命而來,第一次有了為國家做貢獻的感覺。我們會用友好、溫暖的方式來與日本人民特別是日本學生真誠交往,拋開政治、民族和歷史的成見,赤裸裸地回歸人的本性,以“人”的身份平等地交談。可能,即使是從政治的角度出發(fā),我們的學習交流也該是有所收獲的,中國的發(fā)展需要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穩(wěn)定外部環(huán)境要依靠和平的外交政策,而現(xiàn)在我們也要為之盡一份綿薄之力。
2009年10月1日,我們將迎來祖國六十華誕。回想這六十年來中國經(jīng)歷的風雨和艱辛時,我又不禁充滿自豪,畢竟我們走過的每一步都那么踏實而又不易。
流遍我們全身的依舊是炎黃的熱血。
愿與祖國同在。
(記于北京)
五、出發(fā)
忽然看到暈紅色的朝陽染紅了天空和前方的路,心里一震:我竟然就要離開這片熾熱的土地。
2009年9月7日
原定于2009年5月20日開始的中日青少年友好訪問活動,因甲型H1N1流感推遲至2009年9月8日至16日,我們隨山西分團太原五中小組乘9月7日晚7:00動車去北京,并于9月8日下午乘飛機從北京至日本東京成田機場。
懷著與上次同樣的因甲型H1N1返回的擔憂,我們又一次踏上了“和諧號”動車。
今天的雨下得真大,似乎偏要跟我們過不去,我腳上的白色網(wǎng)眼運動鞋,早已淹沒于“水地”、潛入到“水下”。但我那只新的較小的旅行箱,迅速突顯其優(yōu)越性,上下樓梯如履平地,省去了不少勞頓之苦。
我們住到了一個新地方:外語教學研究出版社。一個熟悉的名字,英語課本的故鄉(xiāng),據(jù)說是北京最南端的地方。第一件事是吃了一頓半涼不熱的午飯(我們到達又已經(jīng)是下午2點了),原以為經(jīng)歷了一上午的奔波,主辦方會讓我們像上次那樣好好休息一下,結果卻讓我們大跌眼鏡。
2:35吃完午飯、剛剛辦好住房手續(xù)、領了資料和房卡,我們就接到命令:馬上回房間,放下東西,換上正裝,2:50大廳集合!我們立即狂奔到公寓(房間4107,我們以為是四層,結果是四單元!),到達房間一看表:2:45!換正裝出了一身汗,慌慌張張奔出門去,上了車才發(fā)現(xiàn)好多人比我們還慢。我們用了1個多小時,從北京最南跑到北京最西,那個地方叫Landmark hotel,日本外務省一秘又來給我們作講座,還做了個ppt,講日本生活、中日關系史(我以為她不便觸及)、日本人的性格。然后是晚宴,中西合璧,大家贊不絕口。好在我還算小有節(jié)制,少吃肉、多吃菜。穿著正裝正襟危坐在開著空調的宴會廳,夜幕降臨時走在公寓的院子里,初秋的冷,深入骨髓了。
終于回到房間,退房卡、填日本入境表,折騰到11點多將近12點,睡了大約3小時后,3:30起來收拾東西,4:30集合坐大巴趕往北京最北的首都國際機場。每人發(fā)兩個面包一瓶水,充作早餐;顛簸的車上,大家昏昏欲睡。我則閉著眼睛聽了一路的歌,邊聽邊唱(輕聲唱,大巴發(fā)出的噪聲足以掩蓋),唱《我的祖國》、《人說山西好風光》、《紅河谷》、《吃水不忘挖井人》等等。不知過了多時,忽然看到暈紅色的朝陽染紅了天空和前方的路,心里一震:我竟然就要離開這片熾熱的土地。
首都國際機場很漂亮。我們被要求全體戴上口罩,我自拍了一張在航站樓里的蒙面的我。在通往候機廳的扶梯上,我旁邊站著一個老外,我本來想向他問好,但又覺得唐突,所以只是對著他露出一個隱藏在口罩下的微笑。他似乎從我的眼睛里讀出了笑意,smiled back。我希望他明白,這是一個中國人在向他表示友好。
(記于北京)
太原五中高308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