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穿越好萊塢

Leonardo DiCaprio

沒有一個影迷能繞過萊昂那多的坎，他的名聲與外型總能讓你感到新鮮與驚奇，這是真正的性格演員才具備的素質，不向任何人低頭。仿佛一枚閃閃發亮的銀子彈，在浮光掠影的好萊塢疾速穿行，氣勢洶洶，志在必得，瘋狂、直接、堅定，有殺傷力。更何況，擁有子彈個性的男人從不在乎被主流拋棄，而越是這樣人們就越是愛他，因為愈危險，愈美麗。

一、子彈上膛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的一個星期一，萊昂那多出生在一個充滿藝術氛圍的家庭，母親崇拜達·芬奇，父親崇拜嬉皮士，萊昂那多自己呢?則做夢都想變成馬龍·白蘭度，這注定他會成為自命不凡的演員。而這個不凡，早在他十六歲時參演熱播美劇《成長的煩惱》時便顯露無余。早在《泰坦尼克號》之前，萊昂那多就被更多的觀眾所知曉，參與合作過的劇組成員這樣評價他:“只要與之對手，整個場面就充滿活力。”可見，他的天生明星相帶來了好命，不會有人記得布拉德·皮特亦在里頭客串過一個品性風流的帥哥，卻永遠不會忘記萊昂那多在里頭稚氣未脫卻極度張揚的演出，他是唯一一位在里頭以悲劇主角身份詮釋生活的演員，雖不見鋒芒，卻是極過癮的演出經驗。

誰都不曾想到，不久之后萊昂那多就能與羅伯特·德尼羅合作《男孩的生活》，當時“蜘蛛俠”托比·馬奎爾還只是個龍套，他卻要從十四歲演到十八歲，期間一直在為自己的權力作斗爭，反抗繼父的粗暴統治，這是以“恨”為主題的電影，他必須保持一種飽滿的憤怒，生活閱歷也完全幫不上他的忙，但德尼羅以一罐果醬為由找碴，兇惡地掐住萊昂那多的脖子時，鏡頭給這位英俊少年來了個特寫，一張漲得通紅的面孔，齜牙咧嘴地扭曲著，雖痛苦，卻是不屈不撓的表情。此后的挑戰在《不一樣的天空》里，要與約翰尼·德普、茱麗葉特·劉易斯那樣的狠將對手，以上兩位均是擅長“殺人于無形”的異端，資深老演員在他們跟前都要矮一頭的，萊昂那多卻勇敢地在里頭搶戲。扮弱智少年既難亦不難，要扮得令人又憐又愛，在無憂無慮的笑容里嘗到苦澀的傷感卻需要細膩、克制力與爆發力并舉;于是德普替萊昂那多洗澡那場戲使得他有了充分發揮，他的不安、任性、毫無防備的傻氣宛若爆米花層層炸開，將德普本來復雜深沉的內心戲吃得干干凈凈。德普事后跟人家講:“幸虧當時我有抽了他幾巴掌，還挺解氣的。”

此后的萊昂那多便有了自己的標簽，他不走尋常路的同時更清楚自己的優勢。那副天使面容，玲瓏削瘦的骨架，是用來死命呵護還是狠狠敲碎?這是個問題。萊昂那多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仿佛是背負使命，那些輕飄甜膩的偶像劇均被婉拒，專挑些有爭議的，甚至吃力不討好的，但絕對都值得經念。《籃球日記》就這樣入了他的法眼。這是部講述殘酷青春的黑色電影，萊昂那多要表現出暴虐的病態與狂躁，被毒品麻醉后的墮落姿勢，迷亂血腥的夢境，甚至在走投無路之下出賣身體的絕望情緒，每一寸都被他拿捏準確了。一個缺少生活閱歷的年輕演員，需要的便是超凡的領悟力，萊昂那多毫無疑問就是有的，這在他與莎朗·斯通及梅里爾·斯特里普這兩位各有風骨的女演員對手時，已不斷得以證實。萊昂那多在那時便存心地要積累“不良記錄”，演壞男孩，搏好口碑。最極端的表現是在《全蝕狂愛》中，他出演天才早夭的詩人蘭波，告訴人們什么才叫“生活在別處”，同性戀詩人狂妄濃烈的愛情故事永遠都是出位的，萊昂那多的天使容顏再一次腐蝕了人們的理智，他在暗示我們他還可以做得更多，更出人意料，最后那場蘭波在非洲荒漠上病死的戲足以說明他今后要走的方向，面目浮腫、眼神犀利，絲毫不顧及美貌，這便是十多年后他戲路的“預告片”，就像西部片《致命快感》里那名少年神槍手，子彈上膛，已蓄勢待發。

二、子彈射出

出演《泰坦尼克號》是萊昂那多的幸，亦是不幸，電影太紅了，讓他被更多的女人所包圍，這些掌聲與尖叫卻都不是他想要的，對于有抱負的演員來講，憑一部商業電影走紅是很尷尬的事，更何況這樣的角色于他來講根本無從突破，甚至都不如之前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之后現代激情版》來得有意思。萊昂那多從不覺得秀他水晶玩偶般的外型，略帶磁性的嗓音有什么好得意的，他需要刺激，像烈酒穿腸的刺激。這時，伍迪·艾倫邀他出演《名人錄》里的一個小角色，憑這個角色，萊昂那多向所有將他視為“白馬王子”的花癡女粉絲豎了一下中指，在片中他就是他自己，一個紅而后驕，生活糜爛奢侈的偶像明星，整天除了抽大麻、玩女人和賭錢之外，毫無理想，他的壞脾氣與丑聞一樣在媒體跟前洶涌澎湃。

這時我們才發現之前對萊昂那多的迷人印象是完全錯誤的，他不斷地與女明星傳緋聞，這其中居然還包括黛咪·摩爾，他揮霍無度，嗜酒如命，享受不羈的快感。而這一切，都仿佛是在復制馬龍·白蘭度的私生活。所有人都預感到，分裂要開始了。萊昂那多亦用一部電影證實了它，那就是根據大仲馬經典小說改編的《鐵面人》，這是考驗他演技的又一次絕佳機會，在里頭，他終于將自己撕裂了，摘下面具是兩張臉，一張宅心仁厚，另一張則陰險暴斂，萊昂那多以不變的裝束詮釋兩種身份，像性格分裂的個體，是王子還是囚徒，全憑眉宇間的收放與眼神流露。電影里，是正義戰勝邪惡，光鮮美好的一面被保留下來了，而現實中，萊昂那多已將子彈射出，隨著“”地一聲，一切已無從挽回。

看過《海灘》的人一定不會忘記那個最初暴露出發福端倪的萊昂那多，他用鮮明的態度宣布自己已告別了偶像時代，從此后可以與蒂爾達·斯溫頓演床戲，可以不照鏡子、不刮胡子，也可以任憑眼角皺紋瘋長，迅速長出一個刻意的滄桑感。這對萊昂那多來講是種解脫，像是一副華麗的鐐銬被粉碎了，從今往后，他只對藝術負責，不再討好觀眾。

果不其然，子彈射出的一刻是驚天動地，馬丁·西科塞斯正尋覓續羅伯特·德尼羅之后的下一個“御用”，他向萊昂那多伸出了手。《紐約黑幫》也許不是馬丁最好的作品，但絕對是讓萊昂那多受到啟迪與重視的一部電影，他的一身“反骨”被運用得淋漓盡致，復仇者就該是他這樣的時刻保持緊張的腔調，將苦難刻在額間。與此同時，斯皮爾博格與萊昂那多來了一次優雅明快的合作體驗，讓他在《貓鼠游戲》中演一名老千，這大約是萊昂那多最后一次減肥，為了扮好十六歲少年的青澀纖細模樣，他又收斂了腰身，與父母交流，與美女調情，與警察周旋，其實萊昂那多不太適宜演喜劇，他仰天大笑的表情像在嚎哭，一旦遇上內斂的橋段就會呈現弱勢，因為喜劇不僅僅是肢體上夸張，還得講究火候分寸，可憐萊昂那多一直都是用高火，學不會慢火煲湯的訣竅。

可以講，子彈亦有打在玻璃上而被迫偏離軌道的時候，所幸，萊昂那多命中的貴人能將它調整回來。

三、偏離靶心

貴人依然是馬丁·西科塞斯，他與萊昂那多之所以能如此投機，除了藝術上的追求有契合之外，恐怕還有那樽金光燦爛的小金人令其百爪撓心。所以這對黃金搭檔想盡辦法“沖奧”，他們合作的《飛行家》給了萊昂那多一次展示光彩的機會，他在里頭處處表現出張力，每場戲均在他的處理下繃得緊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本來是萊昂那多的標準個人秀，卻不想被更睿智鏗鏘的凱特·布蘭切特煞倒，同是演繹曾經叱咤風云的懷舊人物，布蘭切特“刀鋒”般性感銳利的演出輕松切斷了萊昂那多的勤奮，她雖只出鏡十多分鐘，結局卻是毀滅性的。

像是欠了萊昂那多什么似的，年愈古稀的西科塞斯又炮制了一出《無間行者》，劇本改編自香港電影，人物背景卻全換了，依舊是火爆硬冷的警匪戲，萊昂那多身處黑幫的“狼群”，只得時刻保持警惕，他臉上偶有掠過的一縷憂愁從頭到尾抓住了觀眾的心，較之馬特·達蒙的角色之胸有城府，萊昂那多的艱險處境顯得更突出一些，那抹若有似無的苦情奠定了最后的悲劇結尾。即便如此，真正令萊昂那多過足戲癮的卻依然是同年公映的《血鉆》，這里頭他扮演的走私商人那濃厚的墨西哥口音，狡猾貪婪的腔調，泯滅的良知被一系列血淋淋的事件喚醒之過程，他均將它們融合在內，萊昂那多的表演素來缺少層次感，講究火石電光的震撼力，然而這一次卻意外地調配得當，所有情緒都貫通了，令人無端地聯想起馬龍·白蘭度在《碼頭風云》中的驚艷一槍。兩部電影令萊昂那多拿到了金球與奧斯卡的雙重提名，然而后者還是將最后的榮譽給了丹尼爾·戴·劉易斯，它甚至都給了西科塞斯遲來幾十年的肯定，亦不肯施舍給這位野心勃勃的男演員。

那以后的萊昂那多，是很多女人倍感陌生的巨星，他臃腫的身材與粗糙的皮膚絲毫沒有“萬人迷”的影子，演出的角色亦不會是那些風花雪月式的，如今他只會在《謊言之軀》里與拉塞爾·克羅飆戲，想方設法將他的演技再提高一個層次。2008年又是令萊昂那多抱憾而歸的一年，他與凱特·溫絲萊特十年之后再度聯手，演出山姆·門德斯導演的《革命之路》，難得的，這一次他不再是邊緣人物了，而是在陽光與花園包圍下的郊區別墅里做個安份的中產階級。他喬裝理想，逃避空虛，不肯屈就平庸的現實，又無法鼓起勇氣擺脫這個處境，只能努力掩蓋骨子里的怯懦。這個角色區別于萊昂那多從前諸多驚世駭俗的范疇，他需要用一點平常心與自嘲精神才能處理好，結果這對著名的銀幕銀侶依然給出了完美答卷，兩個同樣熱血型的演員碰撞起來是災難性的，那時他們身上已經完全沒有演《泰坦尼克號》時的忐忑與稚嫩了，兩個人都變得穩健純孰，曉得在哪個地方是支點，可供炫技之用，萊昂那多與溫絲萊特在里頭既互相支撐又相互較勁，將對手戲整得十分扣人心弦。但奧斯卡的大門依然朝萊昂那多緊閉，他們甚至都吝嗇于一個提名。

于是，西科塞斯還是極不甘心的邀萊昂那多出演了《禁閉島》，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量身訂做”，人物塑造的每一縷細節均符合萊昂那多的特質，緊張、焦慮、錯亂、迷失，以及被剪裁得當的故事脈絡。萊昂那多的全部特色都被料理了，甚至于他眉宇間藏不住的危險味道以及悲情氣質，統統釋放了出來，這表演猶如銅墻鐵壁一般無懈可擊。

倘若還有人懷疑萊昂那多這顆子彈的威力，不要緊，他后邊還有一大把好牌沒打出來。比如克里斯托夫·諾蘭導演的《奠基》，已經是第五個版本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都是再次上膛的一顆顆子彈，它們在主人的手里摩得亮亮的，像隨時要一擊即中的樣子。像萊昂那多這種演員，總以為自己的進步是沒有終結的，他的自信像狼一樣撕咬著好萊塢的浮華表皮。總有這樣的異數，會下定決心打碎重來，卻還屹立不倒，較之舍不得那身好皮囊的男藝人，萊昂那多是為了更多新鮮空氣，就會操起一把椅子砸向玻璃窗的“野蠻人”。

可唯有這么樣不擇手段，好萊塢上空穿越的子彈才不會成為流星，轉瞬即逝。DH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