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聲中望故鄉(xiāng)

9月1日 晴

秋日傍晚，我喜歡獨自到村邊的小路走走，腳上踏著薄露，聽遠處村子傳來聲聲犬吠。我甚至這么認為，寂靜的村莊因為有了黃犬才顯得安寧;因為有了犬吠，村莊的夜晚才顯得如此靜穆、祥和。

村莊的田埂上落滿金色的陽光，黃狗伸長了脖子，迎向山邊的落日放聲吠叫，如此頑強而又固執(zhí)。我知道，它的叫聲不是憤怒，而是寂寞。那犬吠聲明快而悠遠，如同一支黃昏的戀歌。而那落日，在黃犬的召喚下?lián)u搖欲墜，向著山澗沉落。于是，暮色開始降臨整個村莊。

暮色四合，天空隱現(xiàn)點點星辰，一輪弦月緩緩爬上樹梢，將月亮的清輝灑落在屋前的谷垛上。吃罷晚飯的村民圍著火塘交談。這個時候，每個人的神情都是凝重的，他們在想今年的收成或家事，偶爾會提及一些過去年月的人和事。此時，黃犬就蹲伏在人們腳旁，耷拉著長耳聆聽人們的言語。我想，它大約是聽得懂人們的言語的。

暮眼昏沉的老人吧嗒吧嗒吐著煙圈，低聲說著話。晚輩則端坐在近旁，神情莊重。一些老舊的故事經由老人沉郁的語調傳遞開來，便都有了種宿命的味道。火塘里不時爆出陣陣輕微地噼啪聲，串起的火苗星子舔舐著柴禾，將火光映照在眾人的臉膛上，光影分明。

在我們村上，似乎每戶人家屋后都種有一片小竹林或是苦楝樹。眼下這個時節(jié)，樹木的枝葉已經相當繁茂了，輕風拂過時，竹葉的沙沙聲便響成一片。每當這時，總是引來幾聲警覺的犬吠，襯托出村莊無比的寂靜和安寧。

平日里，如果村中哪家來了客人，往往沒等到主人跨出門去，那犬的吠聲便已迎出門外，它搖晃著尾巴，跑在主人前頭，為主人迎回來訪的客人。轉入大堂，木桌子上各式菜肴早已齊備，家釀的米酒醇香四溢，那豪情和酒盅總是盛得滿滿。

若是在深夜，那河岸有人連夜趕渡，手上握著燈籠或是手電筒，只要隔著開闊的河面輕輕搖晃一下，便可聽到沿岸傳來一聲犬吠。不多時，河那邊便悠然地點亮一盞豆燈火，一個佝僂的背影摸索著來到河邊。嘩啦啦，一陣清脆的渡船鎖鏈聲便從水面?zhèn)鱽怼Ｖ两瘢乔逶降穆曧戇€在小小的渡船上顫悠著。

如今，我告別村莊多年，像一只麻雀在城市的夾縫里覓食。那些被樓群分割的有棱角的天空，突然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惶恐和迷惑。站在這座城市高聳的城樓上遠眺故鄉(xiāng)，那些堆得高高的柴火、稻垛、泥墻黑瓦，以及秋夜時分，黃犬迎接落日的聲聲吠叫，正將一個外鄉(xiāng)人瞳孔里的蒼茫放大。

廣西河池市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