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康:一根銀針濟蒼生

“吸氣，放松。”在湖北省中醫院的針灸科里，李家康醫生手捏一根銀針，迅速插入病人脖子后面的穴位，捻轉提插，只見針尾銀光閃閃，短短兩分鐘之內，銀針已在穴位的“天、地、人”三層里提插27次，動作細微到旁人難以覺察。

半個小時之后，病人滿面輕松地走出診室。

背著藥訣長大

李家康是湖北省中醫院針灸科主任，出生在中醫世家。

父親李培生是傷寒病學界泰斗，爺爺抗日時期就在歸元寺一帶行醫濟世。到他這一代，已是八代行醫。

自幼，李家康就把中醫書當小說看，什么“湯頭歌訣”、“傷寒歌訣”、“脈訣”、“藥性賦”等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每逢寒暑假，別的孩子出門玩，他則在家幫父親抄藥方，慢慢地開始喜歡上了中醫。

再大一點，李家康除了要跟著父親在藥鋪里施診，學習望聞問切，還要扛著藥鋤上山采藥。風里來雨里去，山上1000多種草藥長什么樣，有什么藥性，他都一清二楚。父親對他要求嚴格，除了會辨藥，還要會炮制，各種藥材從土里到變成膏丹丸散，李家康無一不通。等19歲高中畢業后，他已能單獨行醫。

上個世紀70年代，李家康在湖北中醫學院學習三年。畢業后，他被分配到省中醫院。他本可選擇內科，繼續發揮自己的家傳優勢，但他偏偏對小小的銀針發生興趣，選了針灸科。“毒藥治其內，針石治其外，內外夾攻方為上?！崩罴铱嫡J為針灸科可以針灸和中藥內外兼用，在治療疑難雜癥上有先天優勢。

獨創針灸指法

剛進針灸科的李家康，就遇到了幾位名師，如張克敬、魏鳳坡等，都是有名的針灸大師。

當時李家康體質不好，住武昌，到漢口去就水土不服，頭暈嘔吐，出遠門更是一件苦差事。張克敬擅長艾灸(針灸的一種，用點燃的艾草刺激穴位)，就給他來了一次“三九畫龍灸”，即選在三九的頭一天，用艾草像畫龍一樣點腿上穴位。沒想到就此把他水土不服的老毛病去了根。“這叫‘時間醫學’，《子午流注》里就有記載，中醫傳統認為，人體的氣血循環是有規律的，不同季節不同時間乃至一天內的不同時辰，經脈氣血的狀態都不一樣，針灸出穴的效果也不一樣?！边@對李家康起到了很大的影響，驚喜之下，他發現針灸的世界無比神奇，更下定了學習的決心。

學針灸，先要認穴位。人體有經穴361個，經外穴2000多個，李家康爛熟于心。還練指力，李家康用紙疊個小紙包，時時捏在手里練，提插捻轉……時間久了，食指上磨出厚厚一層老繭。但這還不夠，紙包上練扎針，沒有手感，他又轉而拿自己身上的穴位做練習，體會用針的沉緊松軟?，F在挽起李家康的褲腿，依舊可以看到他練功留下的累累“傷痕”。

李家康閑暇時候喜歡翻藥典，他發現很多古籍上記載的針灸指法已經失傳。比如，“青龍擺尾”最早源于金代何若愚的《金針賦》，對治療疼痛、癱瘓、肌肉萎縮有獨特療效，但書上僅聊聊數語，早已無人會用。李家康只好自己摸索、研究，最終將這一絕招復活。30多年來，他恢復、自創了“鳳凰三點頭”、“白龍擺頭”、“蒼龜探漩”等20多種針灸手法?！耙话愕尼樉氖址ㄊ菃问绞址ǎ褪菃渭兊哪磙D，但是古時很多針灸手法都是復式手法，是捻轉、提插和呼吸的綜合運用，這些復雜的手法能夠幫助加強療效，可惜現在很多年輕醫生都不會了。”李家康說。如今，他能熟練使用86種針灸手法，全國罕見。

針灸治病的秘訣

李家康針灸技藝日精，很快被編入中國援外醫療隊，外派到阿爾及利亞。

那時，在距醫療隊駐扎地100多公里的比士卡省，有一位101歲的老人突然中風偏癱。治療3個多月，不見效果，只好求助醫療隊。李家康為老人針灸了一個月，竟然使其能夠獨立行走了，讓當地人大呼奇跡。為表示感激，老人帶領祖孫三代20多人依次對李家康奉上當地最尊貴的禮節——吻腳禮。

其實，像這樣的“奇跡”在李家康這里還有很多，他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病人是“抬著進來，走著出去”的。

“其實針灸沒那么神秘，”李家康解釋說，傳統中醫認為，人體是通過許多縱橫交錯、內外貫通的“經”和“絡”，構成了完整的“經絡系統”，如果這些經絡糾結不通就容易影響氣血運行，進而影響人體的許多功能。而穴位就是這些經絡上的一個個點，針灸通過刺激穴位來疏通經絡，調節人體，促進氣血平衡，達到陰陽平衡。

“人體的每個穴位都有相對應的身體功能?！崩罴铱蹬e例說，胸悶時按腕關節上兩寸處的內關穴，頭不舒服時按虎口處的合谷穴，病癥都能立刻得以緩解。平時沒事多按按膝關節下三寸處的“足三里”穴，則可強身健體。

中醫講究辯癥下藥，而針灸則講究辯癥取穴。比如，有小孩5歲了還不會說話，要在“啞門穴”扎針，為其醒腦開竅;而在西醫上一直解決不了的“三叉神經痛”，則要在顴髎穴扎針，為其舒筋通絡。

李家康還曾前后接診了兩個小病人，病癥都是發燒、四肢癱瘓。但看診之后李家康發現二人的病因不同，一個是因濕熱郁遏引起的筋脈損傷，另一個則是先天腎虛大腦缺營養引起的腦癱。因此，他選擇不同的穴位施針，最終使二人都痊愈而歸。

“這在中醫里叫‘同病異治’，當然還有的是‘異病同治’。事實上，針灸是中醫里面很重要的一個手段，所有中醫用藥的基本原則都通用于針灸?！崩罴铱嫡f。

養生要順其自然

因為病人太多，李家康每天早上6點起床，6點20出門，6點45就開始接診第一批病人，經常要忙到下午2點才能收班。工作忙碌的他有個養生的小訣竅，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面東而坐，兩手手心向上半握拳，眼似閉非閉均勻呼吸，腦袋里什么也不要想，靜默半個小時?！皞鹘y文化認為東方屬木，有生發之氣，事實上和現代科學所講的磁場有關。工作太忙的話，這樣靜坐半個小時比睡個午覺更能醒腦提神?！?/p>

在李家康眼中，養生歸根結底就四個字——順其自然?！白匀淮笥钪?，人體小宇宙。”中醫認為人體是一個自我運行的完整系統，這個系統和外部的自然是相呼應的，所以人的生活要符合自然規律，不要“逆天而行”，作息、起居、飲食都要順其自然。比如，春要早起吐故納新，夏熱防濕氣，秋燥保肺，冬冷保暖。這幾年，中風患者越來越偏向年輕化，就是因為很多年輕人作息和飲食紊亂導致肝腎虧虛，最終引起體內的“小宇宙”失衡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