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梅雨季節過去，天就開始正兒八經地熱，熱得理直氣壯。

蟬聲鼓噪，至夜不息。大抵有樹的地方，蟬便可以生存，可以歌唱，這小東西要求也并不高。法布爾告訴我們，蟬是掘土四年，才得到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如此辛苦，再喧囂也恨它不得。本就沒什么好厭的，靜不下來的心，有無這蟬聲的烘托渲染，都是燥熱非常。

陽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的眼，把人逼退，困守于被空調寵溺的房間。地面變得燙而柔軟，被重型卡車壓出一道道溝渠。即使到了傍晚，熱浪猶有余威，恣意翻騰，卷裹著腳踝和身體，仿佛大地真實的觸摸。晚霞絢爛地燃燒在西天，夜幕遲遲不降臨。霓虹燈照亮天空，不見星星。月色倒是極好，適合自斟自酌時相邀。有了冰鎮啤酒加西瓜，還有通宵達旦的足球賽，夏天添了幾分可愛。默念著“心靜自然涼”，在身上印出竹席的褶子，汗漬浸染了粗麻與絲綢。

近來想起小時候，夏日里午睡，一個人偷偷跑到北圩土崗子上去玩，不怕熱不怕曬，真是頗有毅力。跑到圩上也就不曬了，參天大樹，濃蔭密布，百草叢生。一路從東走到西，直到渡口，那是我去到的最遠的地方。再過去，人煙稀少，樹木叢生草及人頭，頗有些陰森，即便是白天，小孩子也是不敢去的。而今北圩被開荒，種上了莊稼。那些高大的白楊、水杉，那風過樹林的濤聲，也成了記憶里的風景。

夏天總少不了荷花的。自從出了個愛蓮的人，寫了篇贊蓮的文之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成了千篇一律的頌詞，竟由大雅變成大俗。我對這些水面清圓的精靈們從來都是遠觀，而無親近機會。人在旅途，來去匆匆，火車廂里，一兩個小時的站立，喜歡靠在車門旁，看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原野里滿是金黃翠綠，稻浪麥浪競相翻滾，連風都變得急切，帶著成熟的氣息奔馳千里。時而眼前一亮，半畝方塘，一片明凈。碧圓的荷葉探出水面，裙擺搖搖，風情萬種，夾著粉紅、粉白、桃紅的花朵，便是芙蓉向臉媚眼流轉了。田田蓮葉覆蓋河面，讓天上的云無處觀賞自己的倒影，獨自徘徊去了。想得遠了，似乎又回到途中，聽火車隆隆地軋過軌道，也碾碎年少的急切與幼稚。那一年，乘了很多次火車，在三兩個城市之間奔走，同樣的風景一看再看，竟沒有厭倦。今夏乘二十幾個小時的車，在西南城市里搖晃。也乘了船，在綿長的江流里飄蕩。四周連綿的山峰，蒼翠欲滴的樹木與草坪，清涼了視線，擋不住陽光火熱。

漸漸的，秋風起，蟬聲稀，再無夏日的淋漓酣暢。荷塘也零零落落，幾分凄涼。夏天連尾巴也帶走了，只剩下些明媚的陽光。秋也有秋的風景，紅楓白露，葡萄美酒。一年四季，總有值得期待的。

(本文選自鎮江網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