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碧深紅各不同

摘要：晏殊、歐陽修承襲花間寫情的傳統，但又以真摯的感情注入其中，使其從酒筵佐歡的伶人艷曲變為抒情寫意的文人情詞。兩人在性格個性和生平經歷的差異，導致了他們的戀情詞呈現出淺碧深紅兩種不同的風格特征。

關鍵詞：晏殊 歐陽修 戀情詞

[中圖分類號]：1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6-0031-01

情是花間的本色，也是婉約的傳統，作為北宋前期詞壇的代表作家，晏殊和歐陽修在題材上都承襲花間兒女情長的特點，但他們又都以真摯的感情向這類愛情題材中注入新鮮的生命和個性，使其從酒筵佐歡的伶人艷曲變為抒情寫意的文人情詞。由于兩人都受到南唐詞人尤其是馮延巳的影響，于風格上呈現出很大的相似性，但他們的人生經歷和個性性格都各不相同，其情詞也各有千秋。本文擬從人物塑造、感情力度、語言選用三個方面分析他們的戀情詞的差異。

一、人物的塑造

晏殊在抒寫男女情愛的時候，往往以貴族階層的人物作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以離情別緒、思婦懷人為主要內容，通過環境渲染、意境營造以及動作描寫來塑造人物形象。

《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寫離別后的相思，“羅幕”、“朱戶”、“彩箋”等詞無一不彰顯出女主人公出身富貴，但華屋深院并不能帶給女主人公快樂，反而讓她觸景傷懷，平添愁怨。縱觀全詞，我們發現，詞人只通過傳神寫意而非外貌服飾描寫來塑造形象，使得人物顯得概括而朦朧，這種略貌取神的寫法在晏殊其他的戀情詞中也屢見不鮮。如《訴衷情》(青梅煮酒斗時新)、《踏莎行》(碧海無波)、《撼庭秋》(別來音信千里)等，而詞中一再出現的“繡袂”、“香茵”、“綺席”等詞也顯示出主人公的貴族身份。

歐陽修則多以平民男女作為描寫對象，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綜合神態、服飾、動作、心理等的描寫，形神兼備，人物形象更鮮明。他的戀情詞的取材范圍也較晏詞更廣闊，除了相思別離，更有男女初會、歡聚、夫妻恩愛等婚戀生活的多彩畫卷。

《醉蓬萊》(見羞容斂翠)以市井女性作為描寫對象。通過“見羞容斂翠……半掩嬌羞”的外貌描寫，“語聲低顫，問道有人知么”等的語言描寫，以及“強整羅裙，偷回波眼，行佯坐”的動作的描寫，將一位偷情女子羞澀、向往、擔心等的心理描寫得形象傳神、惟妙惟肖。

此外，歐陽修的戀情詞還對其他的愛情生活有所展現，如《漁家傲》(荷葉田田)寫一個采蓮女對愛情的渴望，《踏莎行》(候館梅殘)、《玉樓春》(別后不知)寫夫妻離別后的相思離愁等等。

二、感情的著力

晏殊的戀情詞寫得細膩柔和，于情感表達上講究溫柔敦厚，點到即止。“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寫愁情，不用重彩，字里行間繚繞著淡淡的哀怨、輕柔的傷感。詞人這種從容含斂的姿態并非無跡可尋，位高權重的仕宦生涯、富貴安適的生活、深厚的文化修養、沉穩雍容的性格氣質，這些都是造就晏殊較強的理性力量的重要因素。這使得他在抒寫男女的情愛的時候，總能超脫其外，保有心理余裕和感情距離，使感情帶有理性色彩，有分寸、有節度。這種用淡筆寫柔情、情中有思的特點，形成了晏詞溫婉閑雅的風格。

與之相反，歐陽修在情感表達上更直接、坦率。同樣寫艷情詞，歐詞大都是直接抒發，有時柔情似水，有時激情奔涌。“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的哀怨愁苦，“拼了一生，為伊成病”的情深不壽，“滴盡相思血”的熱烈瘋狂。這樣的感情著力，完全不遺余力，為情而不顧一切、殞身無悔，這種激烈的情感也因此具有了令人難以承受的分量。究其原因，與作者的生平經歷相關，歐陽修一生命運多舛，仕途坎坷，飽經磨難，他的多情易感在戀情詞中就自然地體現為更強更深的感情噴發了。

三、語言的選用

晏殊的愛情詞典雅優美、含蓄蘊藉，與之相適應的語言也做到了韻律和婉，對仗工整，如“枕頭殘夢五更鐘，花外離愁三更雨。”(《玉樓春》)、“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浣溪沙》)等。他的選詞溫潤舒徐、珠圓玉潤，色調清麗淡雅，忌用俗語、艷語。如“涼波”、“月影”、“愁煙”、“泣露”、“幽花”等，清麗溫雅之氣沁人心脾、溫婉雅致。在描寫人情物態方面，則用語較概括，注重景物氣氛的烘托和語言的暗示、象征意義，形成精致典雅的語言風格。

歐陽修則是以清麗自然，雅俗相濟的語言來表現他戀情詞的多題材和強力度。他注重吸收俗語、口語入詞，既曲盡人情，活潑生動，又通俗易懂，明白曉暢。他多選用感情色彩濃烈的詞語，有時甚至發凄厲決絕之音，如“撩亂”、“欲碎”、“憔悴”、“慘咽”等。“恨”字是歐詞中經常出現的字眼，如同晏詞中常用“愁”字一樣，一濃一淡、一重一輕。此外，歐詞多用白描手法，用語言直接描寫人情物態，增加了形象的生動性和逼真感。

劉熙載《藝概·詞概》說：“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修永叔得其深。”俊則華美典雅，深則情感深刻真摯。晏歐兩人在個性和生平的差異，導致了他們在愛情題材的創作上呈現出淺碧深紅兩種不同的風格，晏詞雍容高貴、溫潤秀潔；歐詞則以典雅與俗艷、柔婉與清曠并存的多種風格“疏雋開子瞻，深婉開少游”。但不可否認的是，兩人雖未超出晚唐五代的藩籬，但他們對花間情詞的發展給詞壇所帶來了新氣息，使詞這樣一種新興的文體逐漸得到文人的認可和接受，宋詞的繁榮歷程就此逐漸推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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