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泰戈爾的宗教是注重內在修養、人格提升的“個人的宗教”,是兼容并蓄的開放的宗教,是清醒的以人為本的宗教。具有鮮明的以本的特點。
關鍵詞:制度的宗教 個人的宗教 神性 人性
[中圖分類號]:1106.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6-0222-02
關于泰戈爾的信仰是不是宗教的問題,在學術界一直存有爭議。宗教需要具備幾個最基本的條件:信仰什么神?有什么宗教的活動和禮儀?有宗教的組織和制度嗎?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士將宗教的領域分成兩部分:“在這個分界的一邊是制度的宗教(institutional religion);在另一邊是個人的宗教(individual religion)。”他認為“宗教的一支最注意神,另一支最注意人。”,“制度的宗教”注重的是神,關心的是外部形式如崇拜、獻祭、儀式、教會組織等贏得神寵的技術。而個人的宗教關心的是人,是人內在的性情,人格的整合,精神的完善和自我的升華,宗教儀式等其他媒介都降落到完全次要的地位了,“宗教關系直接由心到心,由靈魂到靈魂,直接在人與上帝之間。”泰戈爾的宗教觀顯然屬于“個人的宗教”。他把宗教從繁瑣的儀式,違人性的教條,狹隘的排外中解救出來,奉獻給了全人類。
泰戈爾對宗教有一種特殊而復雜的感情。他自幼生長在濃郁的宗教環境中,深受印度宗教神明、經典和生活習俗的熏陶:“我家每天的祈禱文用的都是《奧義書》中的章節,父親還身體力行為我做出了榜樣。在他漫長的一生中,他一直與上帝保持著最密切的聯系,但同時也沒有因此而忽視過自己對人世間的義務,也沒有減弱他對人事的強烈興趣。”宗教在印度社會傳統中處于意識形態的中心,哲學、政治、法律等等幾乎都納入到神學體系內。這種環境使得泰戈爾從小就有一顆異常敏感的心:“我從幼時起,就有一種強烈的敏感,使我的心靈一直由于對我周圍的自然世界和人類世界的意識而激動不已。”這種與周圍一切融為一體的感受正是詩人宗教觀的起源:“我證悟的第一階段,是由于我對大自然的親密無間的感受而實現的”。這使得泰戈爾被誤認為有泛神論的傾向,詩人自己否定了這一說法:“神學家可能追隨科學家,搖頭說我所寫的一切都是泛神論。然而,我們不要沉溺在對名稱的盲目崇拜之中,并出于對名稱的偏愛而推翻活生生的真理。……”,這個活生生的真理,詩人指的是神的真實存在,詩人認為神就存在于我們的周圍,是我們的“同伴”。他說:“與我們同在的神并不是一個遙遠的神,他屬于我們的寺廟,也屬于我們的家庭。我們在所有關乎戀愛的人際關系中,都感受到他與我們的切近,而在我們的喜慶活動中,他是我們尊敬的主賓。在開花與結果的季節,在雨季到來的時候,在秋天的累累果實中,我們看到了他的披風的邊緣,而且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泰戈爾強調真正有信仰的人必須時刻牢記神的存在,因為“這種信仰的根本基礎是領悟到神作為一種真理確實存在著。”
泰戈爾宗教思想的發展,從朦朧到清晰,前后歷時五十年之久。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泰戈爾奉父命來到東孟加拉的謝麗達,鄉居期間,已入而立之年的泰戈爾已經學會了用平和安詳的心態去思考人類自身、自然界、宇宙和社會,他對人生價值有了更深的認識,在1892年的一封信中寫道:“沒有什么比簡單而自然地完成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平凡職責更美好或更偉大的了”在二十世紀最初的幾年,生活一再地將不幸與悲痛帶給詩人,先后痛失愛妻、弱女、慈父、嚴師、活潑可愛的小兒子。同時,此時的印度社會也處于巨大的動亂之中。正如泰戈爾說的“宗教必須在人的極端的痛苦中產生”。
泰戈爾在《人的宗教》中說:“關于我們的神的人性或‘永生的人’的神性的理念,是本書的主旨。”可見,泰戈爾的宗教是有他基本的主旨的:“讓我重申我的信念:這一由我們所謂的生物和無生物構成的世界,以人為其最卓越的表現,因而已經在人身上達到了自己的頂點。人,作為一個創造物,代表著造物主,而這正是何以在所有生物中,只有人才有可能以自己的知識,自己的感受和自己的想象力充分了解這一世界,并以他個人的靈魂證悟一種與一個無所不在的‘靈魂’形成的和諧。”所以,在信仰問題上,他是異常清醒的,是以人為本的,不管哪一宗哪一派,只要符合他的理念的,他就贊成,就接受。而完美的宗教,是沒有界限的,超越形式的,融匯生活的。在印度古代經典吠陀、奧義書、和吠檀多哲學中,他接受了“梵我同一”的思想和積極進取、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在印度古代兩大史詩《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中,他接受了人格化的神,接受了每個人只有積極投入生活,履行自己的責任,盡到自己的義務,靈魂才能獲得解脫的思想,他說“《薄伽梵歌》說,我們一定要行動,因為行動才是我們本性的體現”在印度傳統宗教中,泰戈爾被印度教毗濕奴教派神人合一思想所吸引,他說:“毗濕奴教派大膽地宣布:神已經和人結合了,在這種結合里,人類的存在成為最大的榮耀。”。對于佛教,泰戈爾承認:“對我來說,《奧義書》的詩句和佛陀的教誨,一直是活著的靈魂,因而具有無限的生機;”他接受了佛陀的仁慈、忍讓、布施和精進的教導以及普度眾生的思想。對于錫克教,泰戈爾十分贊賞該教創始人那納克提出的反對偶像崇拜、繁瑣祭祀、苦行和消極遁世的主張。在外國宗教方面,泰戈爾的宗教理念與伊朗瑣羅亞斯德教的創始人瑣羅亞斯德是想通的,他說:“瑣羅亞斯德是所有早期給人類指明了自由之路的先知中最偉大的一位。這里所謂的自由,是指道德選擇的自由,不盲從沒有意義的命令的自由,免于重復建立許多神殿從而使我們不能專心致志虔誠拜神的自由”。此外,泰戈爾還接受了西方基督教的博愛和中國道教的宇宙觀和世界觀。
泰戈爾認為:“科學可以將星球世界以及其外更為遙遠的世界囊括到自己的認識領域,哲學可以嘗試找出作為萬物基礎的某一普遍原理,但宗教無可避免地專注于人性。”所以,泰戈爾的宗教是異常清醒的以人為本的宗教,具有鮮明的以人文本的特點:
首現,以人為本的宗教觀強調神的人性。泰戈爾雖然相信神的真實存在,但卻與傳統的神學不同,不再將神置于絕對的主宰地位。神從高高的祭壇走下來,顯示在所有的人身上:“這神就在人中,而不在寺廟獲經典之中,也不在偶像和象征之中。”泰戈爾在強調神的人格,神的人性的同時也指出了專注于外部形式的制度的宗教的虛偽性與缺乏人性:“……其中的各種例行儀式變得愈益重要,而且外在的強迫行為也變得更加專橫跋扈。……這些更早期的宗教是膜拜力量的邪教;它們對于我們曾經有過價值,當然不是幫助我們掌握真理走向完善,而是通過占有財富和對神祗的神秘操縱變得令人悚懼。”泰戈爾對印度教的種姓制度深惡痛絕,同樣也是因為它違背人性:“教導人這樣不公正地、不尊重地對待人的是宗教,而不是人的本性。……”對它的危害性也有清醒的認識:“正是我們的宗教墮落到比我們的本性還要低,從而把我們束縛于非正義之中。宗教正是借著吉祥的理智的名義像這樣以無情、盲目和愚蠢。折磨了國內的人們許多世紀”,所以。泰戈爾主張把人從傳統宗教的教條、戒律、儀式的禁錮中解脫出來,認為“宗教的真諦就在于其道德意義,而不在于只有虛幻價值的外在儀式宗教的價值在于維系人堅守具有善心、善言和善行的生活”,這樣,人才能認識宗教的真諦,找到真我,獲得精神的解脫。
其次,以人為本的宗教觀還強調“人的神性”,泰戈爾認為人天生具有神性和非神性兩個方面。神性的自我是真正的自我,而外在表現出來的自我是非神性的:“外在表現的自我總是自高自大,想站在它的積累的基座上,把一切都據為己有;而要展示真理的那一面,卻要放棄自己的一切,從而變得完美……”人外在表現出來的自我是自私自利的,非神性的,而愛與奉獻的自我才是本質意義上的自我。自私自利像一層皮膚一樣粘在我們的身上,只有在我們愛與奉獻時,原來粘在我們身上的東西才會失去它的黏性,我們才會發現它們其實并不是自身的一部分:“放棄它們不但絲毫也無損于我們,我們反而從中找到自我本質的實現。”““泰戈爾認為宗教的功能就是要喚醒人本性中的神性,從而拋棄自我非神性的一面,使我們的本性得以實現。但是,當人失去了自己的神性,走上人性的獨木橋時。“他們就會把自己逼向瘋狂,把自己撕碎,吃自己的肉。……人的貧窮就會喪失其偉大的淳樸性,而要變得卑鄙和無恥;它們的財富也不再是慷慨,而只會變成奢侈;”喪失了神性的人性,它的追求是為了滿足一己私利,而不是為了自我人格的完善。
第三,以人為本的宗教觀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泰戈爾認為人必須通過各種各樣的活動來完善自己“只有通過生活實踐,智慧才會完滿;與智慧分離的戒行并不是真正的戒行,僅僅是對習俗毫無意義的依從,而這不過是對愚蠢的掩飾。”。因此,泰戈爾反對拋棄現實生活,去過消極的遁世生活,因為他認為,“只消除我們的欲望是不夠的,神給予我們愿望和力量。和神一起工作,行善,這樣,我們與神的結合才能實現”。因此,他歌頌勞動者,認為神是在“鋤著地的農夫那里,在敲石的鐵路工人那里。在太陽下,陰雨里,他和他們同在,衣袍上蒙著塵土”“這種生命的歡樂,工作的歡樂,對人類來說是絕對真理,把它說成是我們的幻覺,并且說除非我們拋棄它,否則就不能走上自我證悟的道路,這些都是沒用的。離開現實的世界,企圖獲得對無限的證悟,將永遠不會有絲毫益處。”可見他認為一個人必須毫不貪心地勞作、操勞、受苦,在無私的活動中才能去證悟“至高無上的原人”。
總之,寨戈爾“人的宗教”,就是通過日常的工作和勞動,不斷克服自私意識,在愛與奉獻中證悟人自己內在的“神性”,充分呈現自己美好的本性。這種宗教,從本質上說,就是一種證悟人的內在神性和轉化非神性的人性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