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毛傳》言詩“獨標興體”,且是在特殊的漢學背景下闡釋“興”義的。本文從漢代經學傳統與“政教美刺”說兩方面入手,采用文本與論證相結合的方法,梳理并簡要分析了其對《毛傳》“興”義發微的直接影響。
關鍵詞:經學“政教美刺” “興”
[中圖分類號]:1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6-0009-01
早在春秋戰國時代,《詩經》在統治階層和知識分子中間,已經受到特殊的重視。但是當時的人們普遍側重于應用,包括在社交場合和外交辭令中的“獻詩陳志”、“賦詩言志”、“教詩明志”、“作詩言志”等等。《詩》“經”之地位的確立。乃至后來形成“詩經學”這門博大精深的專門學問,為后世對《詩》的專門研究提供了廣闊的優越前景。那么《詩》何以成為“經”呢?這與中國封建社會源遠流長的儒家經學傳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作為官方意識形態和封建統治者最有力的思想武器,是儒家經學。西漢以后,孔子和儒家典籍逐漸成為神圣不可侵犯的圣人和國家法定的經典。儒家思想遂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正統思想。儒家的典籍,即所謂“十三經”,本來也不是什么經典,而分別是文、史、神學及政治、倫理學等方面的著作,都是古代自然形成的優秀典籍。它們成為經典,有一個漫長的、人為的、受多種因索綜合作用而形成的加工改造過程。這一“群經構建”的過程,與儒學被封建統治者“選中”成為官方學說的過程,有著必然的內在聯系。先秦的儒家學說是“百家爭鳴”中一種重要的學術文化,直到西漢以后才變成封建統治者的思想工具。封建政治經過廣泛的選擇,最終只“選中”儒家,并且出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絕非偶然,因為在諸子百家中,只有“儒術”才符合封建統治階級在取得政權后加以鞏固的需要。后世的封建帝王之所以都遵行不改,也都是出于維護統治的需要。這樣,就使經學伴隨著中國封建王朝的發展、衰落的過程而經歷漫長的歷史。
《詩經》在先秦時代就被儒家列為“六經”之一。到漢代,又被正式尊奉為封建國家法定經典,視為政治、倫理的教科書。漢代從一開始便不是把《詩經》作為文學作品來解讀的,而是把其奉為“經學”來研究。漢代的《詩經》學,奠定了后世封建社會兩千多年《詩經》研究的基礎,此后的研究都逃不出它劃定的條條框框。
作為儒家用《詩》和解《詩》的工具,“興”字最早見于《周禮·春官·大師》:“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日雅,日頌。以六德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毛詩序》則云:“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六詩”“六義”僅一字之差,但名目和次序完全一致。對這種從“詩”到“義”的變化,《毛詩正義》解釋到:“上言詩功既大,明非一義能周,故又言詩有六義。《大師》上文未有‘詩’字,不得徑云六義,故言六詩,各自為文,其實一也。”這種說法頗為牽強。如上所述,《周禮》“六詩”本為樂歌,強諷的是其音樂屬性;而“六義”之“義”就其本義而言可訓為今天的“思想內容”。二者的落腳點截然不同,因此,從“六詩”到“六義”的變化,不但表明經學研究側重點的轉移,也預先開啟了賦比興的文學闡釋之門。而《周禮》提及“六德為本”,意在強調“六詩”的政教性,可視為漢代“美刺說”之先聲。
《詩大序》雖然提出了“六義”之說,但在《毛傳》中僅對“興”體做了標明,對賦和比則未予說明。劉勰在其《文心雕龍·比興》篇稱為“毛公述傳,獨標興體”。孔穎達解釋這一原因為:“《毛傳》特言興也,為其理隱故也。”意思是說賦、比二體,一目了然無需特意標出,所以《毛傳》獨標興體。《毛傳》標興以每篇作品為單位,一般在詩的首章次句之下注明,“興也”,個別標于首章末尾,比較特別的是《周南·漢廣》、《小雅·南有嘉魚》是標注于三章次旬之下。在注明之后一般會作簡單解說,如:
《周南·關雎傳》云:“興也……后妃說樂君孑之德……慎固幽深,‘若’關雎之有別焉,然后可以風化天下。”
《邶風·旄丘傳》云:“興也。……諸侯以國相連屬,憂患相及,‘如’葛之蔓延相連及也。”
《衛風·竹竿傳》云:“興也。……釣以得魚,“如”婦人待禮以成為室家。”
《齊風·南山傳》云:“興也。……國君尊嚴,“如”南山崔崔然。”
《秦風·晨風傳》云:“興也。……先君招賢人,賢人往之,駛疾‘如’晨風之飛入北林。”
《小雅·菁瞢者莪傳》云:“興也。……君予能長育人材,‘如’阿之長莪菁菁然。”
類似上述的例子還有很多,感受最深的是《毛傳》凡標明“興也”的篇章,往往無一例外把“興”義牽強附會到了政教倫理的范疇,有的將男女愛情中的“興”視為對君臣妃妾的美刺,如《周南·關雎》轉男女傾慕為君妃之愛而美之《鄭風·將仲予》、《鄭風·叔于田》刺莊公丑行;《齊風·南山》刺齊襄公等等。有的,“刺時”、“刺亂”、“刺衰”,把一些無確指的詩意與特定的時間、歷史事件相附會,以針砭時弊。如《齊風·東方之日》“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毛傳》認為此詩是寫“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禮化也”的政治諷喻詩。有的則以“禮”為準繩,附會社會綱紀、倫理道德。如《邶風·綠衣傳》認為寫莊公惑于嬖妾,夫人莊姜賢而失位,妾僭越正位的失禮之事。
從上不難看出,在《毛傳》的解詩過程中,“興”成為“政教美刺”的代名詞,它本身并不具有獨立存在的意義,這與《毛傳序》所述“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初衷是吻合的,透露了漢儒“以詩為鑒”的政教情懷。漢代經學傳統與漢儒“美刺論詩”的政教情懷使《毛傳》“興”義的牽強附會有了滋生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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