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專欄作家到NGO牽頭人,再到營利性公司,姬十三身上有些東西變了,有些則沒有。
最近,姬十三花在微博上的時間特別多。某天半夜12點,他發了一個名為“‘NASA 震驚人類’流言走勢圖”的鏈接,內容是告訴大家一則普通消息是如何被“圍脖”放大成“足以令全人類震驚的消息”。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就喜好琢磨這些東西,所以他把博客取名叫“腦力勞動”。要知道,他在高中時便已經開始思考“怎么能到達真理”、“生命到底是什么,我們從哪里來”之類的問題了。
絕大多數時候,你還能從他那里得到對一些司空見慣的現象的邏輯性解讀,或者是努力帶領人們走出生活常識的誤區。比如,今年因大批橘子感染柑蛆,“不要吃橘子”的短信漫天飛舞。姬十三專門寫了篇“失控的橘子”的博文厘清原委。末了,他還故意昭告天下,一會就買橘子來吃,像是道出真相后的魔術師向觀眾扮了個鬼臉。
“我愛問姬十三”一度成為投石問路的窗口,不同的是,他指點的是人們對科學的迷津和未知。但問題是,首先他得沖鋒陷陣到達目的地,才能回過頭來充當向導。
讓科學流行起來
姬十三經常跟人家說,科學并不枯燥,反而很有意思。如果人們在爬山的途中蹲下來觀察植被、巖石、地貌,或者深夜架起望遠鏡遨游星海,“這種生活方式蠻酷的,而且也應該成為都市人群生活方式的一種,但現在表現得還是很弱。”
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門檻比較高;但絕大多數時候是人們對類似知識的欠缺和意識不足。這自然跟科學一貫給人艱澀、嚴肅的面孔,而且難以接近的貴族氣質有所關聯。姬十三做的事,正是努力讓科學能流行起來。“高中、大學里學生物、理工科的學生人群是很多的,但這方面還是很少出現在大眾文化生活里面的。實際上,科學里面是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能進入到生活層面的。”
姬十三學的是神經生物學,還在學生時期就抱著“寫著玩”的心態,給基本科普雜志嘗試投稿。這本不稀奇,重點在于他很快就俘獲了讀者和編輯的歡心。因為,他能把在常人眼里“鬼畫符”般的原理和實驗,用通俗、詼諧、輕快的筆調表達成大多數人能讀懂的文字,而且還讓人很愿意去讀。
他覺得,讓外行人能讀懂科學是最基本的。所以,一方面他跳進專業論文、雜志報道以及業內人士博客的漩渦里不斷打撈、鉆研有價值的東西;另一方面,他還思考不同媒體的風格和需求,研究同一媒體里面其他專欄作家的寫作手法,力求跟他們保持在同一緯度。
在姬十三的示范效應下,科學主題文章的風格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原來只能在科普類刊物上難得一見的字眼,如今已經充斥在各類面向大眾媒體的版面上。這在以前幾乎是不敢想像的。
不僅如此。據姬十三回憶,2004年他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千字150元的稿酬在業內已經算是很高了。即使是按照這個標準,一個自由撰稿人的生活是很難得到保障的。而在國外,不少博士生畢業后像他一樣到媒體工作,他們有著相對成熟的職業發展規劃和市場運作機制,這是商業路數。一線的科研人員也會進行或商業或公益的科學演講。國內的情況卻遠沒有這么樂觀,所以大眾媒體開辟出一定的版面接納科普撰稿人,讓之前尷尬的處境獲得一定改善。
姬十三說:“現在像西安這樣的二線城市,稿酬能達到千字300元的話,月入5000元不成問題,那就完全可以當做一個職業來做。”科普跟其他行業的寫作有所區別,對人要求蠻高。既要有科學背景,沖到科學第一線,還得具備良好的媒體敏感度以及文字寫作和創意能力。所以如果一直處在業余狀態,很難有所提高。姬十三目前的稿酬平均在千字500元左右,甚至有時候能達到千字上千元。
但他很反對媒體用“科學娛樂化”這樣的字眼來描述他們。“我們試圖讓科學流行,讓科學進入大眾文化,但是娛樂這個詞不太準確。”因為姬十三擔心大家將娛樂這個詞解讀為“輕佻”,而且他經常會遭到這樣的質疑,“你把科學流行化是不是就意味著你們不準備嚴肅對待科學了?”但是在他眼里,二者并不矛盾。他認為,科學嚴謹的內容是不會被改變的,但是可以通過多種形式讓它顯得更流行、更時尚。
而且據他反映,在他發起的科學松鼠會里面,文章形態很多,有的比較傳統、嚴肅,有的比較調侃,但后者的比例所占并不多。“結果大家就看到這一塊了。”
變臉
姬十三在高中時就試圖探索生命的奧妙,認為自己以后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是哲學,要么是科學。但他小小年紀就認定哲學不太靠譜,于是選擇了科學。
不過,他一直保持著文理均衡發展。小學時他就讀完能找到的全部武俠小說,到初中就覺得沒什么可看的了,讀的書也因此越來越雜。大學時覺得無聊,又把之前讀過的武俠小說回爐了一遍。正因為長期浸泡在文字堆里,所以當他拿起筆桿準備寫點什么的時候,并不覺得費勁,反而一開始就萌生了以后要寫幾本書的念頭。
從高中畢業時選定科學類專業至今,姬十三都沒有想過逃離這個領域,但在究竟采用什么途徑來實現對科學的探索和傳播這個問題上,他可謂聲東擊西,指哪兒打哪兒。
2006年之前,他本來給自己的職業規劃一直是出國去當科學家,所以在某科委下面的一個事業單位實習了半個月。除此之外,他也有過其他嘗試,但都覺得自己的性格不太適合那種生活,他也承認當時比較迷惑。而他理想中的生活是,拎個筆記本,走走寫寫,可以無拘無束。就這樣,他當起了職業專欄作家。
但后來發現,并不是自己當初想的那么理想。一方面是在上海生活壓力比較大,所以就要不停地寫很多稿子。據他回憶,當時寫了10多個專欄,平均每個星期寫三四篇,每篇千字左右。如此,七八個月下來,他覺得有些吃不消。用他的話講,這類稿件出貨比較慢,要花很多精力去查資料,跟圈內的人聊。正好房子到期,他就跑到了北京。
從2008年底開始,姬十三就很少寫專欄了。一個是他時間太碎,不太好利用。因為他開始在一個美資的百科網站上班,而且科學松鼠會的管理工作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另外,他不知道如何拒絕約稿,接下活來卻完不成,自己心里又很難受,所有后來干脆不寫了。嚴格地講,這是他的第一次變臉。但是他說,“這個轉變有些被迫”。
他開始想著把科學松鼠會做成一個偉大的NGO。去年他們舉辦的科學嘉年華活動,讓北京之外的科學愛好者因為不能到場而幾乎“由愛生恨”,姬十三夢想中偉大NGO的影子,似乎也正在經歷從黑暗到光明的漸變過程。
然而,姬十三的第二次變臉也由此開始揭幕,連他自己都說,“每年都在變”。他開始涉足科技新媒體的商業創業,果殼傳媒就是這么來的,主要包括果殼網和果殼閱讀兩部分。從商業中獲得的收益將會抽取一部分反哺公益,他們把公益那一塊(包括科學松鼠會在內)集體打包成一個叫做“哈賽中心”的NGO。
外人替姬十三捏把汗,擔心變臉是否會對他造成困惑,他的回答讓人覺得這個擔心有些多余,“我一直是在做科學傳播,從高中畢業至今,從來沒有變過,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推進。在這個框架里,身份的轉變不會有太大困擾。”但是他還是想著明年或許能再次把專欄寫作給拾起來,固定寫一到兩個好點的專欄。
在談到這么多年來他做的事有什么意義時,姬十三說:“推動了科學領域在中國的發展。”然后他又補充了一句,“這話,我覺得可以講。”因為他覺得很多人因此或從中得益,或被改變。惟一讓他覺得遺憾的是,“這些年沒攢下什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