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母親

在家里，母親最愛待的地方就是窗前。

自從搬進樓房，母親就很少下樓，我們都囑咐她，她自己也格外注意:樓層高、樓梯陡，自己老了，如果磕著碰著就會給孩子添麻煩。每天，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大部分時間，她就待在窗前。

母親的房間，一張床緊靠著窗子，那扇朝南的窗子很大，幾乎占了一面墻，母親坐在床上，靠著被子，窗前的一切就一覽無余。陽光總是那樣的燦爛，透過窗子照得母親全身暖洋洋的，母親就像向日葵似的特別愛追著太陽烤，讓身子有暖烘烘的感覺。有時候，不知不覺她就依在被子上睡著了。一個盹兒打過來，睜開眼睛，她會接著望窗外。

我們回家，只要走到樓前，抬頭望一下那扇窗子，就能看見母親的身影。窗子開著的時候，母親花白的頭發會迎風擺動，窗框就像恰到好處的畫框。等我們爬上樓梯，還沒掏出房門鑰匙，門已經開了，母親站在門口。那時候，我們出門永遠不怕忘記帶房門鑰匙，有母親在窗前守候著，門后面總會有一張溫暖的臉龐。有時我們晚上很晚才回家，樓下已經黑糊糊一片了，窗前的母親也能看見我們。其實，母親早就老眼昏花，不過是憑感覺而已，可她的感覺從來都十拿九穩，她總是那樣及時地出現在家門的后面，替我們早早地打開門。

母親最大的樂趣，是對我們講她這一天在窗前看見的新聞。她會告訴我們:今天馬路上開過來的汽車比往常多了幾輛;今天她的小孫子放學和同學一前一后追趕著，像一陣風似的;今天還有幾只麻雀落在咱家的窗臺上……

母親看得懂窗前這一切，這一切都像是放電影似的，演著重復的和不重復的瑣瑣碎碎的故事，溝通著她和外界的聯系，也溝通著她和我們的聯系。有時候，望著窗前，她會想起一些陳年往事。聽母親講述那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事情，讓我感到歲月的流逝、人生的滄桑就是這樣在她的眼睛里和窗前閃現著。有時候，我偶爾會想，要是把母親的這些都寫下來，那才是真正的意識流呢。

母親在這座新樓里一共住了五年。母親去世以后，好長一段時間，我出門總是忘記帶房門鑰匙。而每一次回家走到樓下的時候，我也總是習慣地望望樓上的那扇窗，可那空蕩蕩的窗像是沒有畫幅的鏡框，像是沒有了牙齒的癟嘴。這時，我才明白那五年里窗前母親的身影對我們是多么的珍貴而溫馨，才明白窗前有母親的回憶，也有我們的回憶。

當然，更明白了:只要母親在，家里的窗前就會有母親的身影。那是每個家庭里無聲卻最動人的一幅畫。

(選自《文苑·經典美文》，有刪改)

美文點讀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最動人心者，莫外乎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細節;最令人回味的情景，就是日復一日的人生場景。作者選取了“窗前的母親”這樣一個平常而又單調的生活場景，寫出了母愛的真諦:母親就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守候著你回家的那一個人。凝練而又富有表現力的語言中滿含著作者“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痛。

閱讀思考

1.為什么說母親的那些事“是真正的意識流”呢?

2.結合全文簡要回答，在家里，母親最愛待的地方為什么就是窗前?

3.文章最后一段文字在文中起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