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茲尼還下著小雨,戰斗雖然接近尾聲,但零星的槍聲不斷地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傳出來……
阿廖沙閃身進入一家廢棄了的便利店,確認安全后,放下了沾滿汗水的步槍,抽起了家鄉的手卷煙。透過繚繞的煙霧,他那高高的鼻梁,湛藍的眼睛和略顯黃色的頭發依稀可見。
他開始搜刮店里的商品。威士忌?不要!這玩意兒遠不如家鄉的伏特加。巧克力?不錯,可以送給快過生日的弟弟瓦西里……他坐了下來,悠閑地哼起了高加索民歌,把玩起他那寶貴的子彈來,可是他腿上那把上膛的步槍卻抵消了這難得的輕松。
他摸出本子,歪歪扭扭地寫道:“執行任務的第14天,格羅茲尼還下著該死的雨,我快受不了了,為什么要把我派到這兒來?他們難道不知道我是車臣人嗎?該死的,昨天被我打死的那個人好像是小時候一個院子里的波波夫,我好像狙殺了兒時的伙伴……無論如何,熬過了,就一定可以去后方看快過生日的瓦西里了,愿主保佑。”
他站起身,親吻了一下腰上的恰希克(戰刀的名字),這把戰刀是他祖上傳下來的,他和弟弟一人一把。他是純正的高加索人,他們全家都是軍人,祖先在突厥草原上被馬木留克鐵騎碾成了肉醬,曾祖父在伏爾加河畔被波蘭戰刀一劈兩半,爺爺則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與德國坦克同歸于盡。他們是高加索人,是天生的戰士。所以他也參了軍,可沒想到戰爭竟在他的家鄉爆發,作為軍人,他不得不向老鄉開槍……
“砰”,槍口歡快地吐出一道火舌,阿廖沙用匕首在木質槍桿上刻下了第37道刻痕,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里面有幾道是否屬于曾經一起打鬧的同伴的呢?突然,正面小巷里竄出一個人影,拾起尸體上的槍,開始向外射擊。阿廖沙很惱火,抬起槍,把準星鎖定在那個戴著迷彩帽的瘦小槍手的后心,但他遲遲未扣下扳機。這個背影怎么如此熟悉,那過大的軍帽下露出的黃色的短發,還有側過臉那高挺的鼻梁,他想再仔細看看那張臉,對講機里卻傳來了長官的叫罵聲:“媽的,巷子對面的3班快撐不住了,快干掉12點方向的那幾個狙擊手。”
他一咬牙,扣下了扳機。子彈打著轉飛出槍口,準確射入目標的胸口。阿廖沙不愛喝美國酒,卻偏愛使用美國人制造的那種充滿了液態氮的達姆彈!那變態的子彈在瞬間便將狙殺者的整個上半身擊成一團碎肉,在蒙蒙的細雨中騰起一道血霧……
“烏拉!阿廖沙,來杯勝利的伏特加吧!”阿廖沙沒有興致理會這些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度的戰友,而是提起步槍又跨入了危機重重的戰區,有個疑惑一直徘徊在他心頭,他想知道那個熟悉的背影是誰。當來到那個巷口時,他卻失望了,因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一堆碎肉中發現什么。當他正懊惱地轉身離開時,一道亮光吸引了他。他撥弄開殘肢碎肉,發現那閃得讓他目眩的竟是一把戰刀,一把和他腰上掛的一模一樣的恰希克……
阿廖沙兩眼發直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他喃喃自語:“我打死了瓦西里,我打死了他,主啊……”他怎么也想不通在后方的弟弟會來到前線,會成為他的敵人,成為他槍下的亡魂。戰死沙場,難道真的是他們高加索人的宿命嗎?
當走過停車場的拐角時,他被一陣哭聲吸引,一個被打死的叛軍身旁坐著一個孩子,那孩子也有湛藍的眼睛和漂亮的金色頭發。“真像小時候的瓦西里啊,真是可憐,這么小就沒爸爸了。”阿廖沙想著,走過去愛撫著孩子的頭,孩子睜大驚恐卻陰冷的眼睛看著他,阿廖沙想了想,把那塊沒用的巧克力送給了他。但是當阿廖沙轉身離開時,那孩子猛地從身后摸出一把浸染著他父親鮮血的手槍對準阿廖沙的后心,扣動了扳機……
阿廖沙倒下的一剎那,突然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是以死贖罪的解脫,還是靈魂要離開肉體的感覺?他自問,也許戰死沙場真的是高加索戰士的宿命吧,被兄弟同胞打死,這難道是輪回嗎?
格羅茲尼的雨還在下,仿佛是格羅茲尼的眼淚。哦,格羅茲尼,別為我哭泣,格羅茲尼,你又在為誰哭泣呢?格羅茲尼的淚,你能洗去街道上那斑駁的血跡,但你能洗去人們心中那刻骨的仇恨嗎?
【指導教師: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