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農家女為上星光大道負債累累

憑著一副好嗓子和幾首原汁原味的陜北民歌，23歲的陜北姑娘崔苗四進央視選秀節目《星光大道》，蟬聯周賽冠軍、月賽冠軍……在掌聲和鮮花背后，崔苗個人負債40多萬元。超過120萬元的總支出讓她和助演團隊面臨著質疑：這樣的巨資“造星”，到底值不值?

獨闖歌壇的農家女

23歲的崔苗原籍榆林市子洲縣。兒時，不斷灌進崔苗耳畔的是激揚高亢的信天游和凄婉悱惻的《蘭花花》。她癡迷地愛上了家鄉民歌，每日曲不離口。

每年舊歷四月。農村廟會擺開戲臺，秦腔、晉劇輪番上演。崔苗雙眼直直地盯著吹拉彈唱粉墨登場的演員，跟著戲班子趕場子。父親崔海平認為自家四姑娘“命里就是吃這碗飯的”，一咬牙把家里的一頭騾子賣了，送13歲女兒去藝校學戲。崔苗考入清澗文工團，身高相貌沒有優勢的她一直扮演媒婆之類的龍套角色。

4年的走村串巷演出，激發出崔苗心里更大的夢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18歲的她獨自到西安闖蕩，她無意中來到西安音樂學院門口，怯生生地想進學校看看，卻被門衛攔在門外。

為了維持生計，她在一家川菜館做端盤子的服務員，每月包吃住，工資只有200元。當年的同伴還記得，崔苗在閑暇時間會唱起地道的陜北民歌，“那味道比碟片上放的還好聽。”電視臺有一檔大眾賽歌文藝節目，崔苗報了名，過關斬將獲得特等獎。編導告訴她：“你很有天賦和潛力，應該找個專業老師指導一下。”

在好心人引薦之下，崔苗拜在一位音樂老師門下學習聲樂。崔苗是學生中最勤奮的。無論寒冬酷暑，每次上課都會提前一個小時到，讓老師糾正她的發音。

一家酒廠得知崔苗在2006年陜北民歌大賽上成績出色，招聘她為駐飯店的歌手，工資1600元，提成另算。崔苗很滿意這樣的生活，自己每月能有收入，還有時間參加省內的各種比賽。2008年她在陜西賽區青歌賽上獲得優秀獎。

來自陜北的2號選手

早在2005年夏末。崔苗在路邊唱卡拉OK。一位老太太說：“姑娘，你唱歌的水平完全可以上《星光大道》了。”

這是崔苗第一次知道《星光大道》。在連續看了幾期節目后，崔苗回家告訴姐姐，說自己也要上《星光大道》。姐姐反問她：“最近推銷酒的生意咋樣?你要務實些啊。”

不久，一位顧客欣賞了她的唱歌和表演后。送給她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和500元，鼓勵她去《星光大道》試一下。這是崔苗第一次與《星光大道》零距離接觸，但她失敗了，因為她當時連欄目組報名處的門在哪里都不知道。

從北京回來后。崔苗不再模仿別人或是自己跟著感覺唱，而是開始拜師學習。

崔苗繼續白酒推銷工作。但她的歌聲開始發生變化，這和她接受專業訓練分不開。“以前唱的都是‘野路子’!”她說。

2007年，只有小學文化的她連續給《星光大道》欄目組寫了200多封自薦信，還自費買來演出服，請人把自己的演出制作成光碟，郵寄給《星光大道》，但結果都泥牛入海。這期間，有自稱導演的人給她說：“拿8萬元來，我保證你上節目。崔苗一咬牙把錢給了對方，但后來才發現對方是個騙子。”

2009年4月，《星光大道》欄目組通知崔苗在海選中被淘汰出局。

崔苗心情十分郁悶。她回到了榆林，經當年在清澗文工團工作的老師引薦。找到榆林市文工團的張勝寶、劉元雄兩位老師。她一邊接受兩位老師的訓練。一邊籌借服裝道具，拍攝了一部MTV碟片。寄給了《星光大道》欄目組。

2009年7月4日是個讓崔苗永生難忘的日子：她通過考核，作為2號選手進京參加演出。

正式拿到參賽通知時，已經是出發的前3天，崔苗當時連路費都沒有。情急之下，她拿著通知書闖進縣領導的辦公室，氣喘吁吁地說她代表清澗縣到央視參加比賽，卻沒有路費。縣里說啥都要支持她!縣領導接過通知書，一邊看一邊說：“是嗎?那這可是清澗的頭一次呀，也是宣傳咱清澗的大好時機。”隨即讓財政局撥款。縣領導還組織當地企業家和部局領導座談。一個個信封遞到崔苗面前，里面都裝了5000元，總共5萬元。縣領導特別交代崔苗，在舞臺上一定要努力表現。即使呆上兩秒鐘也是清澗縣的光榮，還要抓住機會宣傳清澗的特產：紅棗、粉條和石板。

經過精心籌劃，2009年7月21日，崔苗信心百倍地以一身陜北土妞的打扮走上《星光大道》的舞臺，并拿到了周冠軍。

就在崔苗為季賽做準備時，母親因心臟病突發離開了人世。為了不影響她排練。直到母親下葬的那天，家人才將崔苗叫回了家。此時，離季賽僅有13天時間。

面對母親的去世，崔苗說，母親為了支持她走上舞臺，將家中的牛、羊、豬全賣掉了，她已經無路可退。2009年11月26日，崔苗再獲佳績。成績揭曉時，她的笑臉上突然間淚如泉涌。

2009年12月6日，《星光大道》舉行“10進8”比賽，崔苗被淘汰出局。

上《星光大道》，共花120萬

在崔苗4次走上《星光大道》的征途中，先后有家鄉160多人陪伴，其中既有西部歌王王向榮，也有民間藝人劉秀琴、陜北說書人自云飛以及橫山老腰鼓藝人。每次臺下三四十人的親友團中，還有縣市級領導。她每次演出，都少不了文工團樂隊或煤海藝術團等單位的幫助。在演唱《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時，崔苗特意定來8000枝山丹丹花鋪滿整個舞臺。崔苗拒絕央視的免費伴舞演員，花錢請來陜北演員，并制作了窯洞、水缸、石磨、石獅子、紡織車等道具。對此她承認：“整得有些大了。”

崔苗走上央視《星光大道》之后，她在家鄉一下子成了“明星”。清澗縣發現崔苗是子洲的戶籍，立刻“特事特辦”。一天之內就把這位“明星”的戶口辦了過來。現在她只要坐出租車甚或在街道上公廁，都能享受免費服務。

畢福劍采訪崔苗父親崔海平時，崔海平曾哽咽著流淚說道：“這下可好了。把娃娃交給你們中央電視臺我就放心了。”

崔苗四上《星光大道》，共花費120萬元。其中80萬來自于政府和企業的財政支持和贊助；其余40萬是親朋好友的借貸。負債40萬當明星，也成了家鄉百姓茶余飯后常提的話題。崔苗說，目前清澗縣政府分3次拿出了15萬元，縣里的企業也拿出10萬元，還有一些個人捐贈10多萬元。榆林市拿出7萬，在府谷縣工作的干部和企業家也拉來了7萬元籌款。

即便這樣，崔苗通過四爸、二姨、姐姐等親屬，以一分五的利息償還個人借貸40多萬元。

崔苗表示無怨無悔，她說自己對陜北文化和清澗所做的宣傳效應，是金錢無法衡量的。至于40萬元欠款何時償還得清，崔苗稱自己還沒認真地想過。如今依然不認識五線譜的崔苗想著能多參加一些商業演出，有機會到北京進修聲樂，走上影視音樂演員之路。她還讓從體院柔道專業畢業的弟弟改行主攻陜北民歌。崔苗認為，有自己的提攜引路，弟弟會在娛樂界一路坦途。

崔苗在《星光大道》一夜成名，她經常會接到家鄉人詢問如何上《星光大道》的電話。“我的私人電話都成《星光大道》的報名熱線了。馬上就有一對陜北夫妻上《星光大道》參加比賽。陜北想參加《星光大道》的人都排成了長隊。”

尷尬的明星之家

從北京回到榆林的崔苗陜北口音依舊，不同的是，她的臉上不時地流露出幾絲悵然和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回來該干甚!”每當談到還債的話題時，崔苗的臉上找不出任何當初在《星光大道》舞臺上的自信、驕傲和調皮。

春節時，65歲的崔海平感覺不到一絲過年的喜悅。崔海平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院子里，默默抽著劣質紙煙。一陣山風卷起崖畔溝底的塵土，從洞開的屋門洶涌而入。崔海平瞇起眼睛，劇烈地咳嗽著。

街上的行人多起來，不時能聽到在外打工的人回鄉過年和鄉親打招呼的說笑聲。崔海平合攏大門，盯著屋內老伴的遺像，腦子里一片茫然。

這位陜北老農剛送走上門催賬的一位朋友。為讓女兒上《星光大道》，崔海平向朋友借了兩萬元錢。“娃出名了，賬也欠下來了。那么多債都是親戚朋友的，40多萬。”崔海平向朋友不住地遞香煙，點火，陪笑臉，拍著胸膛保證：“就是累死，也不會把借的賬昧了；自己還不了，還有女兒和兒子。”朋友長嘆一聲，悻悻地走了。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崔苗和她的團隊還在為“贊助”的事情奔波。離開了崔苗的《星光大道》歡笑依舊，而走下《星光大道》后的崔苗心事重重……

那天傍晚時分，送走客人的崔苗抓緊時間靠在西安市內一家茶社的沙發上瞇起眼睛小憩。崔苗很是傷感：陜南的一個縣要舉辦茶文化節。想請崔苗到現場唱兩首陜北民歌，但出場費只給6000元。崔苗瞥了對方一眼，自言自語：“我上臺拿兩萬元唱兩首歌，經紀公司的回扣我不管。”雙方不歡而散。

崔苗的這一天時間已經安排得“滿滿的”——為一家網站錄制《走進陜北》的MV；接受記者采訪；敲定這樁商業演出的出場費。很明顯，那個縣的來人“還不知道崔苗如今的身價”。自從在《星光大道》上成名后，崔苗已經定下“三不接”：紅白、喜事和滿月。崔苗認為那種場合不適合藝術的發揮與表現。而在此之前，每場150元的出場費足夠崔苗興奮半天。

崔海平從西安回到榆林子洲的家，一進門就聽到女兒和女婿吵架。崔海平沒有詢問原因，心里思量“應該就是因為崔苗上《星光大道》，還短下(向她姐姐借下的)錢的事情。”

有記者，問崔苗：“花費120多萬元上《星光大道》值不值?”這個農家姑娘幾乎沒有考慮就回答：“值!花比這更多的錢都值!”值在哪里?她笑而不語。從她的神情上，完全看不到一個23歲農家姑娘背負40萬元債務應有的焦慮和迷茫。當問及目前的打算時，崔苗說她2010年最緊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出場”，然后積攢“出場費”償還債務。當初，崔苗的計劃是尋找一筆資金去北京學習進修，如今看來，她的這個想法已經擱淺了……

編輯 魏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