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25日,我正式執掌中國女排教鞭。在我新組建的國家隊名單中,女兒張茜的名字赫然其中。我知道,排管中心的“閃電”式任命已經讓我成為焦點,女兒入選國家隊無疑又多了一個話題。盡管女兒曾入選上一屆國家隊,但這一次,她必將經受更多的考驗,而這種考驗,我們父女并不陌生。
從女兒15歲進天津隊至今,我們以師徒關系相處已有6年,其間屢經考驗,也受到過非議。無論作為天津隊還是國家隊主帥,我被問到最多的敏感問題便是“您能一碗水端平嗎”?現在想想,我仍不禁苦笑,女兒到底因為我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呢?
1989年3月,小家伙早產,當時我正在國家隊打球。等我風塵仆仆趕回天津,女兒已出生兩天。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了3天,我又歸隊了。第二次見到女兒,她已1歲半。在女兒的童年時期,我很少有機會陪伴她,但幼小的女兒一直努力搜索著我的好。我至今都記得她五年級時的一篇作文《父親的擁抱》:“父親是一名排球運動員,他的臂膀結實而顧長,他可以輕易地把我托舉到天花板……”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女兒開始要求練排球,我把她送進了少年體校。一次,我無意問問她:“為什么你也要練排球呢?”女兒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只有練排球才有機會進爸爸的球隊,這樣才能與爸爸朝夕相處。”女兒的話發酵起我多年的歉疚,讓我心里五味雜陳。
2005年女兒從體校升入天津二隊,正式成為我的弟子,但她只在球隊呆了一周就嚇得要卷鋪蓋走人了。她對她母親說:“我一直以父親英俊的笑臉為驕傲,沒想到他訓練時的樣子太可怕了,像個咆哮的魔鬼,他還用球像雨點般狠命地砸我;”我回家后,嚴厲地對女兒說:“賽場如戰場,就算是父女關系,在球場上也只有師徒情。”
隨后,我帶領天津隊去多米尼加打對抗賽。妻子多次打電話提醒我:“再過幾天就是女兒的生日了,這是她到天津隊的第一個生日,而且是在國外,你替我為她慶祝一下。”女兒左等右等,直到我帶隊回國也沒提她過生日的事。她大概是向妻子告了狀,妻子對我埋怨道:“你還是把女兒的生日給忘了。”我告訴妻子:“我怎么會忘了呢?可是,她有生日,其他隊員也有生日;她有父親給她慶祝,人家卻沒有。所以,慶祝取消。”
漸漸地,女兒開始適應我倆在球場上的角色關系。她非常能吃苦,無論多大的訓練強度,她都不叫累。因為她司職自由人,滾翻跌打是全隊最多的,身上的傷也是最多的,但她從來不叫疼。記得有一次在瑞士打比賽,她因為救一個場外球急速坤向看臺,竟一頭撞裂了擋板,導致鼻子、眼睛出血。她下場休息了半局,重新上場。比賽后,我沒去她的房間看望她,只是在電梯里碰到時問了句“還疼不疼”,她點了點頭。我背過身去,忍住兩眼的淚水。
正因為有了嚴酷的訓練作為保障,我才對女兒的實力深信不疑。我啟用她打過相當多關鍵的比賽,當然也遇到過質疑的聲音,但我總是說:“我只用最好的隊員。”女兒作為天津隊的主力球員,奪得過聯賽三連貫和第十一屆全運會冠軍,并一路從國少隊、國青隊打進國家隊。
上個月,女兒對我說:“爸,我倒不希望你成為國家隊主教練,因為壓力太大。還有,您有結核性腦膜炎,我得向媽媽多請教請教怎么照顧您。”我內心無比驚喜,那個曾惦念著我的呵護與擁抱的小丫頭已然長大了。
親愛的女兒,我真得感謝排球,是它讓我有機會陪伴你成長;我更得感謝你,感謝你體會到父親冷酷背后的溫暖。不管怎樣,我該給你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這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