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糧換資金

2010年11月14日，雪后天晴，東北平原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吉林梨樹縣泉眼嶺鄉南泉村，31個敞開透氣式糧倉成4列排列在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院內，倉內裝滿了剛剛收獲1個月左右的金黃色玉米，最上層還覆蓋了潔白的雪。在下午的陽光照耀下，就像一倉又一倉的黃金。

2010年糧食收獲后，這里的部分農民沒有再把糧食運回家，而是直接從地里將糧食運到這個合作社集體存放，原因是該合作社開展了一項新的試驗糧食信托。

“近幾年的糧食市場規律反映出，往往農戶手中沒有糧食時，糧食價格迅速上漲，而糧食價格上漲的收益，絕大多數農民卻沒有得到。”合作社研究者姜柏林告訴記者，糧食信托的運作機制在于通過糧食信托融資制度的安排，農戶將收獲的糧食委托合作社管理經營，將糧食存放在合作社監管的場院內，由合作社對每個農戶分別開出倉單和授信額度，農戶可憑糧食倉單在糧食信托期內到農村資金互助社貸款，同時也可以選擇讓糧食在市場價格最有利的時機出售。

“過去的市場主體是大公司、農業經紀人和各種各樣的商業企業，價格幾乎都是由買方單方決定。”在姜柏林看來，當農村糧食信托發展壯大后，農民真正成為了市場主體，以后像益海嘉里這樣的跨國糧食企業，也只有放下壟斷經營與農民合作，才能生存發展。

糧食“換”資金

讓農民擁有銀行掌握自己命運，是姜柏林一直以來的夢想。他從1997年就一直在研究合作社和農村合作金融，并從2000年起，推動了中國多地合作社的成立，并在合作社內推動建立了合作社自己的金融組織資金互助社。2004年起，姜參與了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溫鐵軍等人發起的、以建立合作社為主要內容的新農村建設試驗。

梨樹縣榆樹臺鎮閆家村百信農村資金互助社和泉眼嶺鄉南泉村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都是姜柏林推動建立的。前者還是中國銀監會批準的全國首批農村資金互助社之一。

據介紹，從理論上講，作為金融機構，閆家村百信農村資金互助社除可以吸收社員存款外，還能向銀行業金融機構融入資金。但因銀行融資政策沒有配套，向銀行融資的路走不通，農村資金互助社只能靠社員股金融資，發展緩慢。如何解決合作社發展中的融資問題成了一個難題。

2010年，互助社提出用糧食換資金解決農村資金互助社融資難題的想法。據閆家村百信農村資金互助社理事長姜志國介紹，“這一想法提出后，百信互助社與專家共同研究設計了糧食信托制度基本模型，即一體兩社，相互融資支持模式。”

“一體兩社是糧食信托制度的一個重要特點”，姜志國表示，“一體兩社”即以農民為主體，分別成立糧食信托合作社和農民資金互助社，實行獨立的會計核算制度。“糧食信托合作社社員向農村資金互助社入股，成為農村資金互助社成員；農村資金互助社成員需自愿委托糧食信托合作社管理和經營糧食。”

據姜志國介紹，具體的操作方法是農戶將收獲的糧食委托合作社管理經營，將糧食存放在合作社監管的場院內，由合作社對每個農戶分別開出倉單和授信額度，農戶可以憑糧食倉單在糧食信托期內到農村資金互助社貸款，以使糧食在市場價格最有利的時機出售。

雖然閆家村百信農村資金互助社提出了思路，但由于沒有場地，該試點改由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進行。當時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剛剛蓋好兩棟辦公樓，有一個巨大的院子可以存放糧食，其理事長李鳳祥獲知糧食信托合作社的想法后，覺得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召開社員大會，就動手做開了。

據記者了解，糧食信托合作社成立以后，已經有31戶農民參加了糧食信托，運到合作社存放的糧食有400多噸。李鳳祥說，沒有發展更多農戶參加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地方存放糧食了。

據介紹，社員李鳳杰養了一百多頭豬，需要資金周轉，但糧食收獲的季節價格太低，如果靠賣糧來獲取收入，就得不償失。在了解到合作社要開展糧食信托試點后，李鳳杰獲得了糧食信托合作社的擔保，到資金互助社貸了1萬元的款，約定是每個月還一小部分，年底全部歸還。可合作社考慮到她的豬還沒有養大，就一直承擔提前還款的擔保責任。

每畝玉米能增收300元

姜柏林表示，糧食信托一方面相當于對農民糧食的理財，農戶參與糧食信托需要獨立承擔市場風險，根據市場商機自主決定售糧時機，能夠獲得相應的理財性收益；另一方面，在農戶預期市場糧食價格較低，但又需要現金時，可憑其倉單作為質押取得農村資金互助社貸款，從而使農戶可以更好地獲得市場預期售糧收益。資金互助社則可以將已經獲得質押的倉單作為第三方保證，到金融機構貸款，或者從民間合法的渠道貸款，獲得再融資支持。

給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提供第一筆資金的是來自上海的民間投資者，他們通過一個專門做小額貸款的上海 “群興”網站站長杜子俊(化名)的介紹，了解到鳳翔農民專業合作社做糧食信托后，為李鳳杰等農戶提供了10余萬元的貸款，農戶將糧食運到合作社存放以做抵押。

李鳳祥告訴記者，資金互助社的貸款額度并不是無限制的貸款，要根據糧食數量多少和質量高低。在操作時，首先由社員將糧食存入合作社場所，再由糧食信托合作社開出倉單，標名存貨數量，并根據市場價作出評估，授予社員相應可貸款的信用額度，社員可以在信托期內任何時點隨時向農村資金互助社貸款。

鳳翔合作社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糧食進入合作社后雖屬于集中管理，但仍然分倉保管，不歸大堆，銷售時由農民自主決策，擇機銷售。“糧食信托合作社向農戶提供糧食市場價格行情，分析糧食價格走向，由社員自主決策售糧時機，以獲得較好的市場收益。”但社員的義務在于，同等市場交易條件下，要先與合作社交易作為社員的信用記錄。

糧食信托還具有增收的功能。李鳳祥告訴記者，通過糧食信托制度，每畝(東北面積計算單位，相當于1000平方米，下同)玉米可增加收入300元，每公頃地可增收3000元。“每畝地產玉米2300-2800斤，農戶在家存糧與合作社存糧條件比，多數農戶在家是直接將玉米棒子放在土地上，每天都要遭受鼠吃、蟲蛀、霉變等損失，損失高達10%。而合作社存糧直接用專用儲糧器材存放，且放在硬化的水泥地面上。”按每百斤75元計算，農戶在家儲存每畝玉米最低損失172元，每公頃損失1720元。

李鳳祥表示，合作社集體議價交易可減少中間環節，還能提高售糧價格每百斤5-6元，每畝可增加收入120多元，每公頃可增收1200元。“兩項合計每畝增收近300元，每公頃地增收3000元左右。” “如果通過農村資金互助社貸款解決擇機售糧，每戶平均還可增收2000元左右。按保守算法，每公頃增收3000元是有充分保證的。(若試驗推開)梨樹縣每個村平均有耕地700坰，可增加收入200萬元。”

創新農村金融融資制度

作為合作社的一種機制，糧食信托也采用國際合作社通用的民主機制進行管理，從機制上確保公平公正。姜志國介紹，糧食信托合作社首先建立的是 “三會”制度由發起人大會行使首屆社員大會職權，制定章程、主要制度和推選理事會和監事會；理事會負責經營管理，監事會負責監督。參與糧食信托的合作社基本上沿襲了這樣的制度。

記者還了解到，糧食信托合作社的收入主要在于按比例收取高于信托基價差額部分的服務費用。合作社糧食信托合約辦法還規定，農戶售糧價格低于糧食信托基價免收服務費用，如高于信托基價，按售價減去基價差額的20%收取服務費用。

此外，“資金互助社通過貸款，還可以獲得相應的利息收益，而在資金互助和糧食信托的基礎上，合作社還要進行化肥、飼料聯合采購等，相應獲得的服務收入能夠彌補合作社的支出。”

姜柏林告訴記者：“自農村土地包產到戶后，糧食生產下來，就存放在農戶自家。30年后的今天，農戶將生產的糧食存放到合作社，發生了空間性的位移，其實質是人和人的關系發生了變革，形成了新的經濟關系土地戶管，糧食社管模式，是新型生產關系的發育和成長。”

“通過糧食作為第三方保證，能夠有效增強農民合作社的再融資能力，推動更多社員參加糧食信托，再進一步提高市場融資能力和糧食收益，形成了“以現金托糧食和以糧食再托資金”的新型融資模式，是農村金融融資制度的創新和變革”。姜柏林認為，這一制度確立了以農民合作組織為主體的新型融資模式。

群興網站長杜子俊事前研究過孟加拉尤努斯的鄉村銀行，覺得姜柏林以及梨樹縣農民開展的資金互助和糧食信托更有意義，“對提高農民收入，減少糧食流通環節有幫助”。不過，杜子俊也認為，該合作社形式在現階段還會非常困難，但“準備和他們繼續合作下去，將糧食信托做大”。

姜柏林說，合作社的遠景規劃是，將農村生產關系及其配套的融資制度相結合，促進農民合作社之間的新的聯合，該聯合將以合作制股份工廠、聯銷超市、大型農產品市場、聯合社、行業協會等新型生產組織與團體為主體進入市場，而適應這種高度組織化需要的土地制度將產生新的制度變遷，從而解決因土地制度導致的各種社會矛盾和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