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柏克珍視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強調財產權是一切權利的基礎。他否認個人在社會中具有自然權利,強調人只有在社會中才可以享有自由;同時反對天賦人權學說,堅持國家“是一種永世的契約”的觀點。國家之所以是一種道德實體,而不是個人的集合,是因為它為個人所享有的社會自由提供保障,人們對其負有道德上的義務。國家本身就是一種目的,它不是個人實現自由的工具,這是保守主義與自由主義在對待國家問題上的一個重要區別。
關鍵詞:柏克;自由;國家; 政府 ;秩序;民眾
中圖分類號:D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27-0245-03
在法國大革命之前,政府的目的是保護公民自由,使其免受他人的侵犯;民眾歸于政府的統治,整個國家和社會呈現穩定的狀態。自法國大革命爆發后,這種基本關系被徹底顛倒。徹底變革的模式對柏克造成強烈的沖擊。他擔心法國革命的指導思想會影響到英國和歐洲其他國家。在柏克等持有保守信念的自由主義者看來,英國政府之所以能夠得以長期存在,習俗在其間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人類社會是由相互作用的道德、經濟政治秩序共同構成繼而保持自身的整體平衡。過去與現在一脈傳承,彼此不能割裂。這樣的思想理路,凸顯了其自由主義者的基本立場。
一、追求有限定的自由
柏克指出,大革命的全部體系、制度、法律,內部矛盾而且也與文明世界中所有政府賴以維持至今的全部法律在根本上截然對立。只要英國的習慣性法律繼續存在,如穩定的財產法完整地得到保存,絲毫不受大革命的法律、信條、原則或先例的影響。因此,如何在英國國內防范法國大革命的侵蝕,如何進行必要的改革就成為柏克關注的重要問題。
1.自由與秩序緊密相連
柏克強調的自由,是指與秩序緊密相連的、唯一的自由,它依照秩序和道德的存在而存在,并伴隨秩序和道德的消失而消失。自由與政府互不分離,并按照其本性只存在于善的和穩定的政府中 [1] 。為保障自身的安全,任何善的政府制度或自由的制度會避免使部分人民陷入永久的奴隸狀態中,否則政府將陷入殘酷的暴政。良好的統治是消除反對力量的基礎,單靠排擠打擊不能長時間奏效。真正的統治者追求的自由與秩序、操守、道德和宗教是密不可分的。自由不應受到扭曲和誤讀,更不能變質成為一種可能隨時降臨在人類頭上的最大災難。因此,要維護整個憲政制度的完整性,使其中的每一部分在實踐上符合建構憲政制度的目的。在統治過程中,既要注重權力,也要關注名望,二者是同等重要的,都是實行憲政的不同手段 [1]。
2.社會秩序中的自由
自由是人們的繼承物,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權利。每個個體都有權利獲得自由。自由不是孤立的、無聯系的、個人的。柏克所說的自由其實是社會的自由,是一種通過平等的限制來實現的狀態;同時又呈現為一種結構,即個人的、團體的和眾人的自由都不能侵犯社會中的任何個人的自由。這種意義上的自由是符合正義的需求,并由嚴謹的法律來和一系列建構良好的制度來保障。相反,專斷的意志一旦超越理性和正義,將自由與正義分割開,兩者不再處于同一的狀態。因此,剛健的、合乎道德和規矩的自由深受柏克的推崇。
3.一貫主張經濟自由
柏克與亞當·斯密的觀點不謀而合,二者均認為自由貿易對于經濟發展有重要作用,反對一切阻礙經濟自由的政策和學說。實現自由競爭與自由貿易,按照人類互相交易的天性去從事經濟活動,充分發揮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的調節作用,給予私人的經濟生活完全的自由。政府不能干涉私人的自由競爭的經濟活動,兩人都反對政府對民眾課以重稅的做法,要求政府在賦稅方面堅持公平、便利和經濟等原則,這也符合資本主義國家長期以來遵循的賦稅征收原則。
4.信仰自由和宗教寬容
柏克將英國國教當做一個法定的組織來信奉,不過他仍然極力主張對天主教徒和不信國教者施行寬容政策。他認為,寬容是有益于基督教的一個原則。它應當作為基督教的一部分,成為法律制度的一個組成部分。寬容會使基督教可能得到的、最好的、最安全的支持。基督教一旦離開寬容、自由等原則的支持,就會把制度變為暴政,自身的基礎也會隨之遭到破壞 [1] 。事實上,不信奉國教的人并非在默許之下享有廣泛的自由,依照法律建立寬容不是對基督教的打擊。默許只意味著減輕奴役。柏克對寬容的支持遠遠超出了針對某些人群和某些情況而制定的條款。
二、有機的社會觀
柏克主張,在社會生活中,人的原始權利不可能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單純狀態。 血緣關系作為組成國家的基本要素,從中引申出來的社會紐帶和聯結關系賦予民眾強烈的愛國情感和責任。這不只是某種強制性的義務,而是成了英國人民值得珍愛的和感恩的東西。從中可以看出,國家并不是一個單純的物質性的地理概念,它在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先英國自古以來便存在的秩序在此基礎上,國家成為了是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放棄的原初約定(primary engagement) [1]。
1.國家的特殊含義
柏克眼中的國家,并不是短暫的、帶有服務性質的、粗陋的合伙協議,而是為了一切學術、藝術、德性及其他完美事物而訂立的協議。國家應當受到格外的尊重,它并不是歷經許多代人的努力就可以實現的目標,相反,它不僅是現在的人之間的協議,而且是現在的人與祖先和后代三者間的協議。 柏克堅持“組成每個特定國家的每一契約僅是組成永恒社會的偉大的原初契約中的一個條款”[1] 的觀點。人們的意志必須服從這樣的協議,這是人們應盡的義務。單純的地理因素不能構成國家。國家在本質上是一種道德存在,而非一種地理安排或是一種命名方法。柏克認為,國家政權由尊嚴的王位、貴族和紳士、教士和官吏、財產等因素構成的政權實體,這些因素符合正義,并按照主義繼續存在下去,任何國家都毫不例外。
2.承認真正的人權
柏克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不想否認或阻止真正的人權。這些權利本身是無可厚非的。公共社會是為了人的利益而建立的。社會是一種趨利制度,法律也是一種以規范形式發生作用的趨利條款。人們有權得到公正的對待;有權按照繼承父輩的財產,撫養子女等規范來生活,并從社會組織中獲得收益。只要不侵犯他人,個人有能力獨立去從事任何工作。在此層面上,人權是可以識別或容易界定的。
政治生活中的人權就是人們的各種利益處在不同善惡之間的平衡消長之中,有時是善與惡之間的折中或取舍。人民的權利不能與力量糾纏在一起。當人權不再是人民的權利,當人民和本應享有的權利勢不兩立時,所謂的人權就成為了一場劫難。柏克認為,法蘭西革命者提出的權利要求是虛假的。在法國,“人權”已經成為手段被人利用。法蘭西建立共和國所依據的是通過篡權獲得憲法和政府的原則,這種做法本身是錯誤的,帶有自我毀滅性。一旦有哪個國家采用了那樣的原則,必定會陷入與現在法國處境一樣的混亂處境。
3.人民不是個體的簡單聚合
柏克一再強調,在代議制政府中,當人民以通常的代理方式將原初權力讓與政府之后,是不可能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將其重新收回的。否則,人民同樣可以合法地在短時間內消除一切道德義務。在柏克考察“人民”的概念的過程中,他發現在原始的自然狀態下,是沒有這樣的概念。若干數量、自身沒有團體能力的人,組成了團體相當于人民,這是人為的、共同約定的產物。后來,當人們打破賦予國家以團體形式和團體能力的那個原初約定,他們就不再成其為人民了,變成一定數量的、身份不明的、松散的個體。
在此基礎上,柏克展開關于“多數”和“少數”的討論。他認為,多數原則必須符合兩個預設前提:一是存在基于一致同意而建立起來的團體;二是存在一個一致同意的協議,即:多數派和其他人都同意將某個人數占單純多數(也許只是一人之差)的多數派確認的行動當做整個團體的行動。可悲的是,多數派決定一切事物似乎成為人們本性中理應遵循的慣例。部分人的決定被推定為整體的意志。用少數代表表決的方式進行決策,可能代表人們的真實意愿,也可能出現少數派利用強權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只有在公共社會之中,多數派和少數派這對概念才有存在的價值。
綜上所述,社會在某些方面類似于一個有機體。柏克反對單純以經濟學和人口統計學的眼光去看待某個國家;而是主張以“自然的規誡”這個詞來指稱社會的凝聚力、組織力,并將“人民”與個體的簡單聚合區分開來。在任何與責任、信任、約定或義務相關的事情上,多數人或少數人都沒有肆意妄為的權利。因此,“社會應當用自由締約的方式來建立”[1],而權力必須有一個非常具體的、特別的公約來保障,柏克將此公約稱之為推舉的公意。此公約形成后,需要經歷漫長的實踐檢驗,還需要有某種社會的制度和一個被委以固定的、長久的權力的統治者來維護它。
三、堅持精英統治
民眾有防范權力濫用的責任和義務,他們是權力的天然制約者。民眾本身無法做到既使權力又制約權力。因此當民眾實行統治時,權力得不到有效節制,權力濫用不可避免。在政治制度中弱化貪婪的權力欲求,就更不可能實現。柏克認為,民主國家是滋生政治野心的溫床。而在其他政體下,民主大多會受到比較多的限制。
1.堅持賦予貴族領導權
賦予貴族領導權是柏克關于社會和人民的思想的重要的組成部分。有人指責柏克堅持貴族制原則,對此他反駁道,財產是自由精神的載體,也是自由的保障。貴族的影響是以人民的意愿為基礎的,是來源于人民的,也是通過一貫的、正直的、合法的表現,通過他們的公德和私德,在國家中獲得的影響力。貴族的這種力量恰是他們自身重要性的結果和見證。主張土地所有權可以完全自由轉讓,這是唯一真正的貴族起源 [1] 。有封號的階層是憲政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但只有在限定的適當范圍內才能起到好的作用。對于他們既不盲目崇敬,也不盲目反感,而是抱有冷靜而適當的敬意。
2.反對擴大議會的選舉權
柏克認為,議會不是一個由代表各不相同的、敵對國家利益的大使們所組成的協商會,而是一個具有共同利益、整體利益的同一國家的決策性會議。在這里起主導作用的不應該是地方利益。當時有人強烈呼吁擴大選舉權,并要求把每屆議會的選舉期限從七年減至三年。考慮到每位候選人都要花費巨額的選舉費,柏克擔心這種變革很可能只會強化依附國王的內閣對下院議員的控制。他對此建議并不贊同。選舉制度的設立是為實現某些美好的目標,也是為了促成這些目標的實現,并避免選舉中的不便。根據人民的見解并遵照人民的利益來進行統治,這是政府偉大而光榮的目標。除了通過普選,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實現此目標,而普選是一種巨大的惡。雖然大多數國家的君主當初都是選舉產生的,但是這種情況在現在幾乎絕跡。選舉的弊端毀滅了一切自由國家。選舉會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而頻繁選舉根本不能制約腐敗,相反,這會使一些人的占有欲越發不可收拾。拯救國家的明智做法是盡一切可能設立盡可能多的好目標,完美的救治是不現實的,充其量只能做到減輕、緩和、拖延和推遲憲政的厄運,使其盡力能延遲。
四、柏克的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
柏克是一位道德哲學家,他的保守主義信念對后世產生深遠的影響。哈耶克這位自由至上主義者承襲了其對自由不懈追求的觀點。哈耶克認為自由(freedom or liberty)是社會中其他人的強制將被盡可能地減到最低限度的一種狀態,對于自由人,自由強調的是其擁有的獨立性程度,非奴隸可匹敵。關于自由的傳統理解多表現為人們按照自身的計劃和決定去行動的可能性,不受他人的支配。他認為,首先要厘清“強制”這個與“自由”相關的詞語,才能更為準確地把握“自由”的概念。“在傳統上,哲學常用‘制約’(restraint)一詞來界定自由,而不是‘強制’。前者是在嚴格意義上以制約者的行動為前提的,讓人聯想到自由受損是因為人們不能做許多事。而‘強制’所強調的是人們被迫去做某些事。”[2] 哈耶克進一步指出,“‘強制’乃是指一個人的外部條件受他人控制,為了避免更大的惡果,他被迫為實現他人的目的工作,而不能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既不能自行運用智慧或知識,又不能追求自己的目標和信仰。”[2] 隨著歷史的發展,國家擁有越來越多的權力,用以保護個人的自由免受他人的干涉,并為個人自由的實現創造必要的條件。在這一點上,哈耶克與柏克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柏克對于理性主義的批判,為后來保守主義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人們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更好,于是來源于頭腦中的尚未實現的理性占據了主導,并以此對現實生活的不足提出改進的意見。漢娜·阿倫特將此稱為邪惡的平庸:“人們是冷酷的,但卻認為自己是公正的;他們是教條的,但卻相信自己是講原則的;他們是貪婪的,但卻顯得是得到了他們公平的份額;他們是有偏見的,但卻顯得對他們的不幸的受害者是客觀的。他們不是道德惡魔,卻是道德白癡。他們沒有能夠看到如果他們的惡德沒有他們的視線就應當看到和將會看到的東西。”[3]
約翰·凱恩斯在《為保守主義辯護》一書中也提到:“因為社會中的人們是不可避免地由目前的政治安排統治的。所有改進事態的嘗試都是不得要領的,包括那些來自于啟蒙運動信仰的改進……政治安排必須以避免邪惡對于良善社會來說至少是與趨善一樣重要的這樣的認識為基礎。保守主義的政治道德承認兩者的必要性……對人們強加限制,這不可避免會限制個人自由。不過,那種為使良善生活成為可能而施加的限制是合理的而非任意的。”[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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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哈耶克.自由憲章[M].楊玉生,馮興元,陳茅,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36-42.
[3][美]約翰·凱恩斯.為保守主義辯護 [M].應奇,葛水林,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81-97.
[4]彭剛.保守與激進——柏克的法國革命觀[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2).
Thoughts of Burke’s Liberalism
REN Xiao-jua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 Burke valued individual freedom and rights,emphasizing that the property rights are the foundation of all.He denied that an individual has natural right in society;emphasized individuals only have freedom in society.He opposed that human rights are endowed by nature,insisting that the State is an eternal contract.He believed that nation is a moral entity rather than a collection of individuals.It guaranteed freedom for individuals and people have their moral obligation for it.Burke thought that nation is some kinds of destination instead of pathway through which people reach liberty,and this is the main distinction between issues on nations of conservatism and liberalism.
Key words: Burke; freedom; state; government; order; people
[責任編輯 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