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災害事件:2010年4月14日7時49分,玉樹地震
震后六個月,歷盡干辛萬苦我們終于到達了玉樹結古鎮。剛一進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黑沉沉的挺嚇人。站在鎮中心了,卻見不到一處完整的建筑,更不要說樓房了。街道兩旁,搭設著一頂頂印著“民政救災”的藍色帳篷,開設有餐館,商店甚至旅館,這里就是玉樹最繁華的商業街了。在大片堆滿瓦礫的空地上,遍布著各種大型建筑機械,建筑工人們正在雨中作業。不時有滿載建筑材料的貨車呼嘯而過,巨大的車輪卷起的泥漿和著雨水,濺得到處都是。
一處快要倒塌的樓房讓我們震驚,這是政府特地保存下來的,以后可能要在此地建一個地震遺址公園。這原本是一座三層樓高的藏式賓館,現在看起來只有兩層。四方形的樓體,兩面已經完全倒塌,只剩下不足四分之一的部分。僅存兩面只留下外層的墻體,雖沒有倒,卻已搖搖欲墜,靠一排圓木支撐著。如剛被毀壞的兒童搭的積木或破碎的薄火柴盒,扭曲著,傾斜著,仿佛一陣風吹來便會倒塌,讓人捏把冷汗。二樓靠角樓的一個房間,竟就那樣懸空掛著,恐怖又詭異,仿佛魔鬼邪惡的杰作。滿地堆滿了樓板、水泥塊和磚石,彎曲的鋼筋肆意伸展著爪臂。看著這一切,我們似乎仍能聽到在那個可怖的凌晨從廢墟中傳來的呼喊和哀鳴。我們沉默著,心頭如壓著巨石,無法呼吸。
玉樹嘛呢石堆
早在還沒有這次玉樹行之前,就久聞玉樹新寨嘉那嘛呢石堆的聲名,一直在腦海里萬千次的出現這個“堆”的模樣。讓人遺憾的是我還沒有來得及目睹它的芳容,一場忽然來臨的災難就把它毀了。可我還是義無返顧地來了,來瞻仰我夢中的這方神秘之地。當我真正矗立在那場面宏大的嘛呢石堆旁時,盡管它已經受傷,我還是被深深的震撼,它完全超乎了我所有曾經的想像。
經歷地震的劫難,嘛呢石堆依然龐大,依然聚集了所有朝拜者的矚目。虔誠的信眾圍著嘛呢石堆轉經,前夜的雨水還沒干,轉經路上坑坑洼洼,泥濘不堪,但是仍有藏民磕著長頭的在這樣的地面上磕行,他們的眼神是那樣的堅定,每個動作是都是那樣的一絲不茍,他們不會因前有一個水凼繞道而行,也不會因地面的寒冷而不將額頭碰于地面,就這樣磕著等身長的頭,一圈又一圈的圍著這座由時間和歷史堆砌出來的嘛呢石堆。跟在他們身后,目送他們完成一次次等身長的叩拜,我的心都為此震撼。
一輛舊式的拖拉機突突的冒著黑煙,奮力地從石碓中間的一個缺口處往石碓里爬,尼瑪一家人——爸爸媽媽和兩個孩子,還有一個著僧袍的喇嘛跟在拖拉機后面吃力地推。我這才注意到,車上裝了滿滿車刻著經文的石頭。我好奇地跟了過去。尼瑪五六歲大的小兒子達仁害羞地跑去追他媽媽了。這個缺口一直通往巨大的嘛呢石堆上面,也許是因為常有人和車從這里上去,所以壓得很平坦。拖拉機停在了石碓上的一處經幡旁,尼瑪一家開始從拖拉機上往嘛呢石堆上搬刻滿了細小經文的嘛呢石,大大小小估計有幾百來塊。我問尼瑪這些石頭是他們自己刻的嗎?他憨厚地笑著說:“我們家有羊和牦牛要照看,石頭都是買來的。”“這些多少錢?”“四千。”看著尼瑪安詳的眼神,我心里微微一震。四千。對這家生活在高原牧區的牧民家庭來說,想必不是個小數目。看他們——家衣著都非常簡樸。可是看他們的神情,卻都是那樣虔誠、滿足、寧靜。圍著嘛呢石堆轉了一圈,仔細端詳著這座創造了世界吉尼斯之最的文字堆成的山,當初,嘉那活佛在這里創建它,會想到他的心血會在這里生根發芽嗎?
轉到石碓后面,看到有幾座白塔,可惜都因為地震有不同程度的開裂。石碓旁的寺廟也震開好多縫隙,但是依然香火裊繞,巨大的轉經筒在轉經的朝拜者的推動下慢慢旋轉。寺廟門左邊一口巨大的鐵鍋冒著滾滾熱氣。有幾個轉經的老阿媽拿著杯子在排隊,一個紅袍喇嘛從大鍋里舀給他們熱乎乎的施舍的奶茶。推著輪椅,背著乳娃,牽著蹣跚孩童,瘸著腿的,這些各種各樣的朝拜者,他們都是那么神情安定地在朝拜之路上繼續前行。或許真的有天堂,所以這些虔誠的藏民才會對此頂禮膜拜,才會窮其生,頃其所有換來心靈的慰籍,換來打開天堂之門的鑰匙。
玉樹措桑小學
車出玉樹向西前行,路兩旁的山腳下不時出現成片的或是零散的藍色帳篷,有普通藏民的,也有軍隊的,鮮艷的五星紅旗在藍色的帳篷城里迎風高高飄揚。不遠處的黃土坡上白茫茫一片,玉樹縣措桑村小學的更老師開著由北京市政府捐贈給學校的皮卡車,和我們聊著地震前后學校的變化,他看到我把羽絨服往脖子上拉,會意地把車窗關上了。“一會我們要爬到對面最高的那個埡口,那就是黃土坡埡口,海拔有四千六百多呢,而且今天早上又下了雪,肯定會感覺冷的!”更老師邊開車邊給我們介紹著這一路的狀況。剛才我們看到的那一大片嶄新的獨戶住房,是政府免費給藏民重建的新家,每戶都是80平米,水電暖三通。最早新建的一批,今年春節前就能入住了。
說著話就來到了高高在上的黃土坡埡口,五彩的經幡彩虹般的在埡口的路兩旁翻飛,在青藏,只要是危險和信徒們膜拜的地方,都會掛滿滿含祈盼和祝福的經幡和哈達。“快到了,那片就是學校。”更老師指著遠處山腳下的一片帳篷說。目及之處,高高的雪山潔白一片,慢慢向下就過度成灰褐色的草原,幾座藍色的帳篷整齊地排列開來,一群孩子站著整齊的隊伍在帳篷前迎接我們。終于到了!
“扎西德勒!”低頭接過孩子們送上的潔白的哈達,和孩子們一起轉身走向他們的教室。這里一共四個年級,也就只有四個老師,師生一共也就一百四十來人。每個老師都是要教全部科目的。他們現在就住在學校里,食宿和辦公都在那幾平米的帳篷里。當孩子們在這里上完四年級后就要到更遠的隆寶鎮中心寄校去讀五年級。由于這里是牧區,住戶比較分散。很多孩子每天都要來回步行十幾公里,中午飯都是自己帶的干糧。而現在,孩子們的午飯和四個老師一樣,都是外界捐贈來的方便面。當看到孩子在這樣的天氣里還在單層的帳篷學校里上課,也沒有取暖。而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一時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我覺得用什么樣的言語,都無法表達我對孩子們的那分心疼。
孩子們乖巧地排好隊領取我們從北京為他們募捐的學習用品,書包,衣服。雖然他們中很多孩子根本不會說漢語,但是當他們微笑而羞澀地說“謝謝”的時候,我多希望我能為這些可愛的孩子做得更多,讓他們能天真快樂地度過他們的童年。
天空飄起了小雪花,我看到一個略大一點的女孩子遠遠的站在帳篷門口,我走過去叫她過來拿學習用品,她害羞地說她不是學生。她主動告訴我她是這學校外請來的老師,她是西寧漢族人,今年19歲,現在這里教三年級,因為以前三年級的那個老師生病了。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姑娘,心里佩服得不行!
和孩子們合完影后,我由于這些天一直感冒,出現了劇烈的咳嗽,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子走過來睜著明亮的眼睛問我:“阿姨,你生病了嗎?是不是因為這里太冷?下次你們還會來嗎?”我摸摸小女孩的頭,看著她那有著高原紅,還被風吹裂的小臉,笑著告訴她我沒有生病,以后我們還會來看你們的,一定會!小女孩抿著嘴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