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眼淚

說大堡礁是全世界最好的潛水地，大概不會有人提出異議。作為世界上最大、最長的珊瑚礁區，澳大利亞人稱之為“透明清澈的海中野生王國”，被譽為世界七大自然景觀之一。就像澳洲朋友告訴我的:“來到澳大利亞不去大堡礁，一定會留下終身的遺憾!”，而到了大堡礁不上一堂潛水課，這一趟旅行無論如何說不上深刻。它就像世間最純潔的愛情，讓每個人都想在末日降臨前將它擁有。大堡礁已經登上全球“末日游”的榜首，現在，全球的潛水愛好者們都在掰著指頭掐算自己的假期，準備沖到南半球和大堡礁盡快進行一場親密接觸。氣候變暖，過度開發和人為破壞，讓科學家預言大堡礁的美景將在20年后消失。去年哥本哈根大會的召開，更讓大堡礁消逝進入倒計時的傳聞愈演愈烈。真是應了那句:造訪要趁早。

大堡礁位于澳大利亞昆士蘭省東北岸，縱貫澳洲的東北沿海，是世界最大最長的珊瑚礁群。長達2011公的海岸線，一直向北延伸到巴布亞新幾內亞。大堡礁2900個大大小小的珊瑚礁島，海底生存著四百多種海洋軟體動物和一千五百多種魚類，聚集的鳥類242種，有著得天獨厚的科學研究條件，這里還是某些瀕臨滅絕的動物物種(如人魚和巨型綠龜)的棲息地，吸引世界各地人們來獵奇。大堡礁的水流異常復雜，險峻莫測。

以上大概能夠說明為何大堡礁成為全球自然景觀愛好者的麥加之地，而在大堡礁上一堂潛水課，是對它最好的致敬。

在凱恩斯挑戰一張潛水證

在澳洲學習潛水的中國人并不常見，跟我在一塊學習潛水這個小組一共八人，我是惟的亞洲面孔。在學校報名的時候，工作人員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本中文的說明手冊。不過看英文的說明書也通俗易懂，大量是以圖片形式表達的，便于游客掌握。在前兩天，我們都有驚無險地順利通過200米游泳測試、10分鐘踩水，體檢。以及兩天的限制水域的學習，基本掌握了各種水下技巧，教練很高興地告訴我們:明天，我們就要出海去探險大堡礁了!

我們乘坐的游船一大早從凱恩斯的港口出發。清晨爬起床趕到船上，發現有會講中文的船員，頓時感覺放心了不少。碩大的海港內，靜靜的停泊了幾百艘不同型號的船只，在清晨的陽光中蕩漾出一股悠閑的氣質。大堡礁雖然海域廣闊，但真正對外開放的島嶼并不多。對大堡礁倍加愛護的澳大利亞人，除了限制輪船的班次外，為了不損壞珊瑚礁，所有的船都只能停泊在離島嶼幾百米外的小碼頭上，然后通過長長的棧道走上島。

一路上，澳洲教練不厭其煩地給我們介紹澳大利亞的環保措施，叮囑了不少注意事項。澳洲的環保措施非常到位，澳大利亞實行嚴格的AUSREP報告系統，而大堡礁海域特殊的REEFREP報告系統監控著每一艘進入水域船舶的一舉一動，礁內沿岸的港口不供燃油、不供淡水，不接收油渣和垃圾，所以游船除了事先要補充足燃油和淡水外，還不能向海域內拋灑任何垃圾和費油。

選一個晴朗的日子是潛水的第一要素。海水清澈，天空湛藍，海風清爽，都得益于明媚的陽光。晴空下，海水能見度很高，可達水底15米。湛藍透明的大海仿佛一塊巨大的藍寶石，視覺上毫無阻隔的穿透感，無論哪一處都可以看到海底美麗的珊瑚，給人清清楚楚的愉悅。如果天氣陰沉，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們坐在游船上，興奮地盯著綿延幾千公里的海面，點綴著一個個色彩斑斕的島礁，大礁套小礁，礁外波濤洶涌，礁內湖平如鏡。海水淹不到的地方，已發育了較厚的土層，椰樹，棕櫚生長得頗為挺拔，藤類植物也郁郁蔥蔥地可愛。如此環境，讓大堡礁自發生成了一座巨大的天然的海洋生物避風港，海底的世界風平浪靜，魚類活得悠然自得。透過溫暖清澈的海水，可看清四百余種珊瑚所構成的密密叢叢海底“博物館”，肥大的海參在蠕動，大紅大黃的海星在爬動，泳姿優雅的蝴蝶魚，色彩華美的雀鯛，好逸惡勞的印頭魚，近一米的大龍蝦張牙舞爪……歷歷在眼前，真想馬上下海和它們親密接觸。

當然，晴朗的日子，也很容易有大風浪，澳洲的海真是無比厲害，就連我旁邊的歐洲男生也面色鐵青，我這樣經常坐過山車的玩家，現在吐得胃都要出來了。在大風浪中顛簸了一個半小時后，一座全然籠罩在綠色植被中的島嶼，終于浮現在海平面上了。

潛入海底 美麗的神秘世界

課程開始前，我們先吃了一些澳洲小點心，因為潛水是個力氣活兒，必須有充足的體力。教練分發給每個人一張安全表格，要填上里面的每一項，并告訴了我們今天的具體安排，當然，都是英文解說。

首先是介紹救生衣的使用方法，緊接著是浮潛用具的使用方法詳解。接著領衣服、分小組。日本的學員非常喜歡講話，圍著教練不停地追問，德國人不說話時看著非常嚴謹拘束，一旦開口非常禮貌和友好，美國的學員相對話不多。我們和德國兩個女生分在一組，穿好潛水服，戴好泳鏡，腰上掛上增加體重的砝碼，戴上潛水鏡，戴上水中呼吸器和鴨掌一樣的腳蹼。最后背上氧氣瓶，忽然感覺后背上嘩然一沉，好重!一切穿戴齊整后，我們整裝待發!

在等待下水的時間里，我們先步下離水面1.5米深的平臺，練習背著氧氣桶呼吸。雖然在陸地的訓練已經非常順利，但真要潛到海底，想想還是有點害怕，這可是真正的澳洲的海啊!我回頭的時候，看到幾米外有個小汽艇坐著個潛水員，正笑瞇瞇地瞄著我們顫顫悠悠的下水，心放下一半，壯膽想著剛才教練說的要點，把臉放入水中朝下看去。

教練反反復復地強調，潛水的最大秘訣是要學會用嘴呼吸。當我拿起訓練用的器具時，卻自恃游泳多年，功力深厚，還是想試試自己的招數，用換氣的方法來呼吸。沒料到，不聽教誨，一下到海里，馬上就吃苦頭了，沒吸幾下，一股成成苦苦的海水嗆到了嘴里，趕快調整過來，后怕得很。

除了要習慣這種特殊的呼吸方式，個人建議初次訓練時一定要將身體放平在水上，同時一定要將呼吸管放到水面上，最重要的是忘掉自己是在游泳，只是練習呼吸，去掉一些下意識的游泳動作。

潛行深海，最重要是需要定力和勇氣。隨教練下到深海，每一米他都用手勢問我行不行。我點頭示意自己沒問題，我盡量控制著呼吸的長度，均勻而緩慢地呼吸。終于，我可以把眼睛離開，開始慢慢觀察到周圍的一切了，哇，水下果然是一番變幻斑斕的世界!

置身于海底才發現，照片與真實的差異實在太大了!以前看大堡礁的圖片，即使再高超的技術手段也會覺得是隔著魚缸看魚。現在低頭看到游來自如的美麗魚兒，突然感覺自己成了另一個世界的外來者。大片大片美麗而沉默的珊瑚礁石，色彩斑斕，像一幅神秘的藏寶圖;繽紛五色的各種魚類，有如現代版油畫般美麗無比。人類生活在鋼筋水泥的城市，對大自然造就的另一個世界了解地實在太少太少，恐懼都是來自于無知，原來，水下的世界如此瑰麗!

我慢慢感受著周圍的這一切，教練也開始離我越來越遠了。漫步在沉靜海的深處，時間好像是靜止的，時而看到一群魚跟在自己的身后，時而看到奇形怪狀的海底生物向著自己游過來，已經開始不再害怕，嘗試著和水中生物

樣，像一條魚一樣游來游去。當然，珊瑚是我觀察得最多的生物，龐大的暗藍色花朵狀珊瑚群，橘黃色的繡球狀珊瑚。也有被稱為“意大利面”的細長條土黃色珊瑚，更多的是灰色，褐色的珊瑚群。珊瑚叢中，不時還有魚和海龜游過船底，一些魚個頭大得驚人。讓我不禁好奇，它們到底是怎么在珊瑚中穿梭的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感覺自己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忽然心中問自己我在哪里?等回過神來，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竟是“害怕”。一旦有了這個念頭，難免亂了方寸，加之體力慢慢開始不支，只好示意教練上去。

從海底浮向地面，感覺抵達了另一處未知的彼岸，忘了哪邊才是真正的來處。那一瞬間，竟然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經歷是否是一個夢。等慢慢恢復過來，突然感覺腿跟灌了鉛一樣沉重，人也暈暈乎乎。待一切不適感消失之后，一股饑餓感又剎那襲來。

吃過中飯后，我們開始下午的訓練，不適的感覺漸漸減輕，呼吸也順暢了很多。我想起《The Big Blue》里那個離不開海的男子，寧可拋棄一切也要回歸到那深邃的海底世界。海底世界的奇妙，大概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下秒等待你的是什么樣，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樣未知的奇遇，你能聽到和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兩天的課程結束后，我順利拿到了PADI潛水證書，可以被允許攜帶相機下海了!

末日之旅，不帶走一塊石頭

當然，無論在豪華游艇還是海底，你都無法全景地一睹大堡礁的美景，除非登上直升飛機，在天空俯瞰這片海域，大堡礁的形態完全展現在眼前，有著“地球上最美的裝飾品”美稱的大堡礁，一個個心形的礁島，點綴在藍色的鏡面上，像一顆顆閃耀著天藍、靛藍、蔚藍和純白色光芒的明珠，熠熠生輝。

離開大堡礁的時候，我想起那句詩: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入境的時候，各種宣傳就會告訴每一個旅行者，游客不可以帶走這里的一草一木，包括海里的珊瑚、貝殼和海草，同時也不能喂飼這里的雀鳥及魚類，當地的鳥食都是通過各種精確計量過的無污染的添加的食物:沖涼的時候也不可以用洗發水和沐浴露，否則會被重重地罰款。當地的潛水員都是資深的環境保護者，我在澳洲的幾日潛水學習后，也深深被他們影響，除了相機里的色彩斑斕的照片和那一張潛水證，我“什么東西也沒有帶走，什么東西也沒有留下，哪怕是一塊石頭”。

其實，大堡礁并非弱不禁風，澳洲土著在此漁獵已長達數個世紀，并沒有對大堡礁造成破壞。但進入21世界，最大的危險卻來自現代人類，由于開采鳥糞，大量捕魚捕鯨進行大規模的海參貿易和捕撈珠母等，已經使大堡礁傷痕累累。現在，氣候變暖則成了眾多威脅大堡礁的元兇。

研究顯示，地球溫室效應正令海水溫度升高，超過了與珊瑚礁共生的單細胞藻類生長的水溫上限。珊瑚本身是白色，沒有色彩，全靠與珊瑚礁共生的單細胞藻類給顏色。但是共生藻不愛高溫，海水溫度超過29℃的時候，珊瑚礁的生態結構就會崩解，導致白化現象日趨嚴重，褪色和死亡無可挽回。如果海洋溫度繼續升高的話，大堡礁大部分的珊瑚礁將在2050年前死亡，到時候大堡礁將只剩下一堆死白珊瑚遺骸。這并非聳人聽聞，學習潛水的幾天中，當地人惋惜地告訴我們，像綠島這樣的島嶼，珊瑚礁的顏色早已沒有以前那般鮮艷了。美都是如此無常，不禁讓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