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鼻子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愚人一思考的時候，上帝就會微笑……于是就有了千奇百怪的人間萬象。有的溫馨，有的可笑，有的甜蜜，有的悲哀，有的驚喜，有的沮喪……這一切請容我慢慢道來，也請您慢慢品味……

英國一位哲學家說: 我們人類總是對別人的生活有著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對名人。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現在八卦新聞和名人傳記總是滿天飛的現象，我們所聽到的，我們所讀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實的生活呢?對于名人，我們可能永遠無法零距離地親密接觸，只能通過讀他們的傳記來了解他們的生平，那么他們的傳記就一定是真實人生的寫照嗎?

弗吉尼亞·伍爾夫是英國著名的現代作家，在世界文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1941年3月28日她在自己家附近的River Ouse投河自盡，多少年來， 不少文人學者都對伍爾夫進行了深刻的研究，關于她生平的傳記也出了許多版本，可是，在這眾多的傳記中，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回答，伍爾夫為什么會在自己創作的巔峰，突然投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呢?盡管伍爾夫長期患有憂郁癥，而且從她自殺前留給丈夫的遺書中，她也說自己不想與疾病斗爭下去了，她在遺書中對丈夫說，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是世界上最好的，她把人生的所有幸福都歸功于自己的丈夫，但是如果一切真是如此的話，那么為什么完美的婚姻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呢?她 的丈夫對她的自殺究竟又負有什么樣的責任呢?

許多傳記作家花費了大量的精力，收集了有關伍爾夫的種種信息，她的同性戀傾向，她和姐姐的關系，她的父母兄弟，她的書信和日記，她周圍的所有人，作家們試圖通過這些事實，為我們描繪出一個豐滿的，真實的伍爾夫，可是，他們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嗎?作家就真的能夠證明他們所收集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那么，這一切就能揭示出伍爾夫為什么選擇了投河自殺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腦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沒有人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傳記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盡可能把事實弄清楚，然后又把這些問題留給了讀者……

電影《時時刻刻》又是另外的一種對伍爾夫的注解，看完電影后，我們印象中的伍爾夫是Nicole Kidman戴著一個高高的假鼻子，沿著草色青青的小溪，伴著美妙的音樂，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Nicole Kidman也因為伍爾夫的鼻子而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可是，現實生活中，伍爾夫投河自殺的那條小河并沒有什么驚人之處，沒有青青綠草，也不是清澈透底，伍爾夫的自殺既不浪漫，也不多情，沒有音樂，也沒有任何蒙太奇，但是，Nicole Kidman的形象卻在某種程度上取代了真實的伍爾夫，仿佛這一切就這么簡單，就這么戲劇性地發生了……

愛默生說過，也許我們人類沒有所謂的歷史，只有傳記。我的理解是，傳記在某種程度上是我們了解歷史的窗口，因為歷史永遠都不會自動地浮現在我們眼前，總需要有人去解釋，去描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歷史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歷史究竟是不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呢?歷史在發生的時候，沒有人會意識到這一切將成為歷史，在回顧往事的時候，我們可能或多或少都要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或者掩蓋一些真相，或者夸張一些事實，因為我們無需與歷史當堂對證，因為歷史一去不復返，也因為歷史無法為自己辯護，都說歷史會給我們一個公正的判斷，那么誰又去判斷歷史呢?同理，誰又來判斷傳記呢?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鼻子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愛因斯坦的大腦是不是真的被一位解剖學家收藏拍賣?一代文豪哈代的心臟在他死后是不是被他的愛貓吃了?拿破侖的陰莖是不是被割了下來，現在還被人收藏拍賣?這一切究竟是不是歷史的一部分呢?是野史?是戲說?我們又應該去相信什么呢?王爾德說過這樣的一句話:Any fool can make history， but it takes a genius to write it. 那么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這樣的天才呢?如果歷史和傳記不是由這樣的天才寫的，我們又如何對待歷史呢?

伍爾夫傳記的作者Hermione Lee說得好，她說所謂的傳記就像是在編織漁網，你所能收集到的事實加上推理和想象，也只能是漁網的框架，漁網上面有著許許多多的漏洞，我們永遠也無法把這些漏洞都堵上，作為傳記作者，她永遠也不能知道伍爾夫在自殺前究竟是怎么想的，伍爾夫為什么要自殺是一個無法解答的謎。你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但是誰能說自己的猜測就是答案呢?或許，藝術家就是我們人類中的精靈，他們的追求和理想，我們可能永遠也無法真正理解，死亡對他們來說或許就是一種更好的解脫。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報紙上又刊登了一家著名的拍賣行在拍賣拿破侖頭發的消息，看來我們人類的天性無法改變，拿破侖的頭發是真是假，怎么樣來證實呢?有誰會出高價買死人的頭發呢?這一切也許將來會被寫入歷史，但是誰又能解釋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呢?歷史有時候就是這樣與我們開著玩笑，歷史也在不斷地重復著自己，因為我們人類也是在不斷地重復自己，難怪肖伯納曾經這樣說:黑格爾是正確的，他說我們人類從歷史上學到的唯一事情就是，人類從來都不汲取歷史教訓。

如果傳記是漁網的話，那么我想歷史也是一張正在編織的漁網，我們每個人都是歷史，可是并不一定會被編進這張漁網，或許我們就是網上那一個又一個的漏洞，需要未來的歷史學家和傳記作家來發掘，來開采，才能寫入歷史，或許我們永遠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為歷史上的漏洞太多，究竟要補那一塊呢?我不是不相信歷史的真實和發生過的事實，只是落實到文字上的歷史永遠不可能百分之百記錄下來我們的真實情感，我們的真實感受，那一時一刻的真實體驗，轉瞬即逝，歷史也只能是猜測而已，我們自己都可能把握不住的情感，歷史又如何記錄呢?

歷史就是傳記，傳記就是歷史，如果傳記并不能給我們一個百分之百的真實的話，那么歷史呢?歷史又究竟能夠給我們帶來什么呢?或許我們對歷史太嚴肅了，或許歷史被政治利用了，或許歷史只不過是我們人類愿意共同相信的一個謎，在Elbert Hubbard編寫的The Roycroft Dictionary中，歷史是這樣定義的:History——gossip well told.

如果歷史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難怪當今世界上流言蜚語泛濫，這些流言蜚語也許將來都是編漁網的材料，我不想被編進這樣的漁網，不能成為歷史可能是一件憾事，讓人覺得虛度年華，浪費生命，但我卻覺得，如果歷史就是重復美麗的流言蜚語的話，有時候成為一條漏網之魚，也不見得是什么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