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徽州宗族鄉約的組織傳播初探

【摘要】鄉約作為明清時期被統治者普遍推廣實行的一種民間組織形式，在當時的徽州地區發展尤為迅猛，不僅有中央地方各級官府的提倡重視，地方上的世家大族也積極投身于鄉約的建設。徽州一時間成為了鄉約組織建設的發達地區，其組織的傳播方式也具有鮮明的宗族色彩。

【關鍵詞】鄉約組織 傳播 意識形態 明清徽州

徽州地區地處皖南丘陵，山清水秀，風景優美，歷來少遭戰亂，所以徽州就成為了歷史上北方大族南遷躲避戰亂的理想居住地。《新安名族志》上記載的80多個姓氏大族中，有60多個是由外地遷入徽州的。這些世家大族遷居徽州后，大多保留了原有的宗族組織體系，聚族而居，組織嚴密。《寄園寄所寄》提到:“新安各姓，聚族而居，絕無雜姓攙入者，其風最為近古。出入齒讓，姓各有宗祠統之。”①明朝嘉靖初年，由于統治階層腐朽不堪，農民起義不斷，各種不安定因素的激化使得社會動蕩不安。為了維系地方統治，明王朝大力推行鄉約組織，在地方官吏的推動和地方宗族士紳的努力下，宗族勢力極強的徽州地區一時間成為了鄉約組織發達地區。

一、明清徽州鄉約的建設與宗族介入

鄉約源于周禮讀法之典，州長、黨正、族師咸以時而屬民讀邦法，其濫觴于北宋藍田“四呂”兄弟之《藍田呂氏鄉約》。②然而呂氏兄弟推行的這種鄉約發展模式并沒有得到統治者的重視。到了明代，明成祖雖“嘗取藍田呂氏鄉約列于性理之書，頒降天下，使誦行焉”③，卻也只是口頭和文字上的提倡，沒有具體實施，地方上主要還是以里老為主的鄉村教化體系。明代中期特別是嘉靖以后，由于統治階層的腐朽，里老素質下降，土地兼并日趨嚴重，農民起義不斷，整個社會動蕩不安，地方統治危機加重。為了維護封建王朝的長治久安，一些封建官僚開始進行鄉約建設的理論構建并付諸于實踐。如王陽明在江西南安贛州等地創建并推行《南贛鄉約》，這對維系地方上的統治收效顯著。嘉靖初，禮部正式下檄文在全國推行鄉約。在這樣的背景下，徽州地區的鄉約建設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地方官員和鄉紳的支持。

宋代以后中國社會出現了新宗族形態，其特點是宗族的組織化。④“宗族是由男性血緣關系的各個家庭，在宗法觀念的規范下組成的社會群體組織。”⑤徽州是中國古代社會宗族發達地區之一，明中期以來，在徽商的支持下，徽州宗族通過修族譜、建祠堂、祭祀祖先、制定族規家法等活動在組織和思想上不斷強化宗族的統治。在徽州地區，鄉約的推行自然離不開宗族的介入。作為宗族的實際操控者，一些地方士紳往往通過宗族組織中的活動來推行實施鄉約。例如比較著名的祁門縣的文堂陳氏鄉約，就是由聚居在文堂的陳氏宗族組建的以宗族血緣劃分的鄉約組織。這可以看作是鄉約發展的宗族化。它的實施主體、管理客體和活動范圍都是在宗族內進行的，鄉約的存在發展與宗族組織密切相關。

二、鄉約的組織傳播

傳播無時無刻不在，既存在于個人當中，又活躍在群體組織之間。宗族組織是構建明清徽州地方社會的重要一環，作為封建統治在地方的延伸，封建官府推行某種政策實施往往都要借助于它。鄉約的推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宗族組織傳播過程。傳播是一種信息傳遞的過程，主要是由傳播主體、訊息、媒介、受眾這四個部分構成，缺一不可。組織傳播是傳播的一種形式，存在于組織活動之間，是我們在分析任何一個社會組織活動時的重要的切入點。

首先看傳播主體，這是傳播活動發生的首要因素，因為它決定了傳播的存在和發展，而且控制了信息的內容、質量及流向。傳播主體既是個人也可以是組織。明中葉以后，整個社會動蕩不安，封建統治者為了維系政權，強化各級地方統治，開始了民間鄉約的推廣實施。在相對封閉的徽州地區，鄉約往往與宗族結合在一起，徽州宗族的鄉約實施推行一般都是閑居在籍的封建官僚或者族長士紳，他們作為統治階級的一部分，遵循統治者意志，在地方上就成為了鄉約在宗族組織傳播中的信源，即信息發出者。

訊息即傳播內容，傳播本質上是信息的流通，只有信息生成、傳播出去，并被受傳者接受，實現信息共享，傳受雙方的各自需求獲得滿足，傳播過程才有意義。⑥ 明清時期鄉約組織很多，這些鄉約組織所透露的主要信息就是勸善懲惡、防盜防賊、保境安民、安于現狀的良民思想，比如祁門陳氏文堂鄉約就大力標榜“欲人人同歸于善，趨利避害”⑦。應該說明的是明中葉后的鄉約推廣是基于當時政治腐朽、民心混亂、治安日下的社會現實背景，所以它還透露著一種希望普通民眾順應天命、聽從教化、安于現狀的順民思想。

媒介是承載信息的物質實體，是連接傳播主客雙方的“橋梁”。明清徽州地區鄉約組織傳播活動的媒介大多是以文字媒介和口語媒介為主，在徽州大大小小的祠堂里，由宗族主導的一些鄉約組織將如明太祖《圣諭六條》、清圣祖《圣諭十六條》及一些家族族規家法加以演繹編撰，編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制定成冊分發給族眾，或是在日常的鄉約組織活動中通過約正口頭向族人宣講，族眾必須認真聽訓不得喧嘩。

受眾即是傳播活動中的內容接受者又稱信宿，是傳播過程的終點。只有受眾獲知傳播主體所傳播的信息并且予以反饋，形成傳受雙方互動，這樣的傳播才是一次成功意義上的信息傳播活動。在徽州地區的各類鄉約組織活動中，受眾一般都是普通族眾，他們是宗族組織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在等級森嚴的徽州宗族制度下被統治壓榨的大部分人。在地方封建官僚和宗族統治者的精心組織和安排下，他們參加宗族鄉約的日常活動，是傳播活動中信息傳播的主體目標。

三、宗族化的鄉約組織傳播

鄉約作為一種社會組織，在明清時期的徽州地區的民眾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它的運作實施過程可以看作是一種在地方官府支持下，以鄉紳族長為主體的地方管理活動，也可以看作是一次信息組織傳播的活動。

每月以月朔為期，惟正月改至望日。值輪之家，預設圣諭屏、香案于祠堂，至日侵晨，鳴鑼約聚各戶長，率子弟衣冠齊詣會所。”⑧一切安排就緒后，開始宣講，即可以認為是信息傳播活動的開始。鄉約設立約正和約副，相與權宜議事，一般是由族長，戶長擔任。他們在鄉約宣講活動中起到主導作用，信息的傳播是由他們組織發出的。鄉約的實施推行往往需要依靠宗族勢力，地方官吏一般都是采取文告形式推行鄉約建設。

鄉約宣講的內容一般都是懲惡揚善、資助族人科舉、表揚孝行、抵制不良社會風氣等等。這些勸民條例都是統治者出于維護自身統治，以教化為目的，鼓勵鄉民安心守成，體現著濃烈的封建倫理道德觀。除了皇帝圣諭外，在鄉約宣講會上，司講還會宣讀宗族的族規家法，同樣是訓示族人要遵守族規，服從族長意志，互助友愛。

在媒介使用上，將信息內容如明太祖和清圣祖的圣諭，通過加工編輯成簡單易懂的文字，在宣講會上向鄉民進行宣讀。還有一些宗族會將這些文字印刷成冊，編輯成族規族約。

大多鄉民們都是宣講活動中的受眾，他們按照輩分排序，分別在不同位置接受宣講，同時還要三叩五拜，依次出入。作為普通的鄉民，他們是信息的接受者，然后在日常活動中將這些信息反饋，其實際表現就是安于現狀，在族規家法規定范圍內進行生產活動。

任何傳播活動都是在一定的時間、空間內發生的，這些因素構成了傳播的意境。它對整個傳播活動及其效果都會產生巨大影響。歷史上，許多北方的世家大族為躲避戰亂遷居到徽州，其發達的宗族組織也在徽州迅猛發展。到了明清時期，宗族勢力已經相當強大，成為這一地區地方統治的有機組成部分。在徽州的大小村落里，分布著眾多的祠堂。《竇山公家議》載:“追遠報本，莫重于祠。予宗有合族之祠，予家有合戶之祠，有書院之祠，有墓下之祠。”⑨祠堂是祭祀祖先的地方，是祖先“魂魄所在”，明清以來祠堂逐漸發展成為宗族成員集體活動、族長發號施令的地方。⑩鄉民們在威嚴陰森的祠堂，在宗族族長領導下參加鄉約組織活動，排列有序，當面聆聽圣諭訓示及族規家法。在這樣的傳播意境下進行的的傳播活動，就效果方面應該說是比較成功的。

四、鄉約組織傳播的評價

傳播是人類社會關系內部的一種凝聚力，是社會成員交換信息的過程。明清時期的徽州鄉約推廣發展過程，也可以看作是一場信息傳播活動，不僅地方官吏重視提倡，聚族而居的宗族士紳更是積極響應，在宗族內部直接推行鄉約或者在鄉約思想指導下制定族規家法，規范約束族人日常活動。所以它的傳播主體、訊息、媒介、受眾諸多因素都深深的打上了宗族的烙印。

任何組織的權力都是通過組織內部一種意識形態支配其他的意識形態而建立的。傳播不僅可以傳遞信息，還可以建立權力統治。明嘉靖以后，中央和地方政府都大力推行鄉約組織建設。在這個過程中，宗族在基層鄉村治理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所以在地方政府推行鄉約過程中，就嘗試將鄉約與宗族結合起來，在宗族設立約長，宣講圣諭，力圖將宗族納入鄉約體系。同時也為了維護地方社會次序，以族長士紳為主體的宗族統治勢力也都積極投入到了鄉約組織的建設當中，從而強化對族人的管理。

總之，通過建設鄉約組織，如在祠堂中進行“圣諭宣講”等信息傳播活動，徽州宗族進一步加強了自身的組織建設，以期不斷強化宗族統治。■

參考文獻

①趙吉士，《寄園寄所寄》卷十一 《泛葉寄·故老雜記》

②曹國慶，《王守仁的心學思想與他的鄉約模式》[J].《社會科學戰線》，1995年2期

③明王樵，《金壇縣保甲鄉約記》《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匯編/交誼典》，28卷，中華書局

④常建華，《明代徽州的宗族鄉約化》[J].《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3期

⑤馮爾康，《中國古代的宗族與祠堂》[M].商務印書館，1996，第56頁

⑥樊昌志、王勇、唐曉玲:《傳播學應用教程》[M].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⑦隆慶，《祁門文堂鄉約家法》，隆慶六年刻本

⑧許承堯，《歙縣志》卷一《輿地志、風土》

⑨《竇山公家議》，明萬歷刻本

⑩卞利，《明清徽州社會研究》[M].安徽大學出版社，第71頁

(作者:安徽大學歷史系09級研究生)

責編:周蕾 實習編輯 何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