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山明水秀,是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謝自苦快要死了。他被大家稱作“憂心人”,正因為有了他,小鎮上誰也憂愁不到哪里去。早在十年前,他因為心臟極端疼痛而住院的時候,儀器就查出他的心臟完全特殊:竟然有強大的磁性!而這種磁性專對“憂愁”這玩意兒起吸附作用。
謝自苦的心臟能吸附別人的憂愁,凡是跟他在一起的人,心情越變越好,而謝自苦的心情卻越變越糟糕。有一回他去吃面,偏偏來了一家子,剛死了爹不久,哭哭啼啼也來吃面。吃著吃著,那家子的哭聲止住了,后來就互相安慰起來,說:“爹都死半個月了,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好好生活才是!爹在九泉之下也會這么勸我們的。”
這一家子想通了這一點,吃起面來稀里呼嚕的,很有胃口。
可是謝自苦就慘了,他心里很快就灌滿了痛失親人的悲傷,眼淚奪眶而出,最后干脆伏在桌上哭得昏天黑地的。
小鎮上的人都知道謝自苦的大名。大家都感謝他,覺得他們很幸運,能跟謝自苦生活在一個地方,真正有人能分擔自己的憂愁。但是大家又都能替謝自苦著想,害怕他吸附的憂愁太多,毀了身子。
不過,謝自苦的身子還是毀了。十年來,凡是有人想不開,比如考大學失利,做生意失算,談戀愛失敗……大家都會找到謝自苦,謝自苦也決不推辭,而是陪著那人,直到雨過天晴。
現在他躺在病床上,全身顫抖不已。醫院里擠滿了人,大家都想為他送行。奇怪的是,每個人從來沒有這么悲傷過!按說在過去,有謝自苦在場的話,誰也不會悲傷到哪去。
有人小聲議論:“難道老先生的心臟失去強磁性了?”
“我看不僅沒了磁性,說不定過去從我們這兒吸走的憂愁,現在全會退回我們心里。”另有人說。
“有可能!也許是因為他快死了。”
“那我們會不會受憂愁的傷?”有人不安起來。
“也該受一次傷了吧,想想老先生為我們受了多少次傷!”
“的確如此!”
大家繼續為謝自苦而悲傷著。
醫生俯下身,問謝自苦:“老先生,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謝自苦聲音很微弱地說:“快!快去找那個患心臟病的孩子來!”
小孩就在這個醫院住院治療,很快他和父母都來了。謝自苦拉著小孩的手,微微一笑,說:“我憂愁了一輩子,而這一個月來最大的憂愁卻是你!孩子,你小小年紀卻體弱多病,我真替你難受!我要把心臟捐贈給你!”
孩子喜歡這個老爺爺。住院期間,只要跟他在一起,孩子的心跳就不那么快,不那么累。可是孩子的父親不希望孩子變成第二個憂心人,他發話了:“老先生,你的心臟已經很勞累,恐怕……我們還是等等再說。”
謝自苦說:“孩子的命能等嗎?正因為我是憂心人,我對孩子的憂慮絲毫不亞于你們當父母的。我會害了他嗎?要知道,我的心臟很特殊,不止特殊在能吸附憂愁上,我堅信還有更奇妙的作用。請你們一定取出心臟看看再說!”
這時,謝自苦因為激動,突然死亡。
醫生遵照死者的遺囑,當場取出心臟。
奇跡發生了:謝自苦的心臟又黑又硬,已經停止跳動,但在這顆心的心尖上,卻像枯樹長芽一樣,長出一顆稚嫩的小心臟,正在強健地搏擊著。
謝自苦一心想著令孩子幸福,這種念頭像種子一樣,在他的心里埋藏并培育,于是,他的心臟也像播種一樣,長出了另一顆心臟!
這顆心臟與小孩各方面完全吻合。
小孩的心臟移植手術順利進行。很快他父母的憂慮就排除了,小孩不僅沒有變成第二個憂心人,他的快樂反而比別的小孩多得多,整天笑嘻嘻的。
小鎮上的人都說,謝自苦不僅能帶走別人的憂愁,還能奉獻自己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