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講古

春節大假剛過，上午局里人來人往，都忙著團拜。法規科的門大敞，科長老年又在講古，講“康熙爺、雍正爺和我們年大將軍”的故事，豪放的笑聲，時不時夾雜著的那句典型的“國罵”，滿走廊都聽得見。

老年，大名年大軍，是局里的三朝元老，喜歡講古，理論聯系實際，啥事從他嘴里講出來，聽者保準情不自禁地叫好。只要他在哪個科室，那里就變成了局里的大市場，人氣特別高。去年中層干部崗位交流，為了給副科長劉易守創造升職機會，老年主動提出競聘無人問津的法規科。又在人前人后大力為劉易守造勢，大學畢業，專業人才，后生力量，振興希望。

年前的春節聚餐會上，喝得關公大紅臉的新科長劉易守，跟在新到任的謝局長身后，給大家添酒。謝局長敬完酒，劉易守非要再單敬老年一杯酒。老年知道劉易守的那點酒量，就說算了，算了，你他媽的還是老規矩，你以茶代酒吧。劉科長臉上的酒紅突然間白了一白:老年啊，新年新氣象，你那老規矩也得改一改了，謝局長在金雞報春的歲首，來到咱們局，說明我們局的春天到了!感謝你老年科長多年的栽培。今后咱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坐在邊上的胖曹掐了老年一把:老年好眼力啊，劉大科長當上局長那天，你這個伯樂就是太上皇了。老年笑著說，等那時候，我就封你胖曹當個太貴妃，你這一身肉和楊貴妃絕對有一拼。老年說完，忙躲著胖曹的“九陰白骨爪”，扔下尷尬的劉易守，轉身到別的桌上講他的“年大將軍”去了。

老年說，你們知道不，他媽的，謝局長來頭可不小，曾任清遠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副秘書長，離市級領導還差半步之遙。謝局長，他媽的，工作能力強，有大氣魄。特別是為官清廉，市長進去了，謝局長這個大內總管能全身而退，不容易，我老年最佩服這樣的領導。

春節后第一天上班，吃過午飯，就是自由時間了，好多人早早回家補覺了，這是多年的老規矩了。老年和幾個人“斗地主”正打得歡，辦公室胖曹過來喊:老年，別打牌了，謝局長找你過去呢。老年起身上樓去局長辦公室，剛上樓梯迎面和劉易守撞個滿懷。劉易守忙說:樓下廁所滿員，我去樓上方便一下。言畢，不顧老年發愣，匆匆下樓。

老年敲門，謝局長滿面笑容拉開門，邊請老年坐，邊說道:這個曹副主任啊，我告訴她，等你打完了撲克找你聊聊，結果你看，把你們的牌局攪散了。老年忙搖手說，局長找是正事，哪能讓玩牌耽誤了正事兒呢，咱不能玩物喪志啊。謝局長有啥事，需要我老年的，盡管說話。

謝局長低著頭，又仿佛自言自語地說，是啊，是啊，不能玩物喪志啊。年科長啊，聽說你是年羹堯的后人啊，我這個人對歷史特別感興趣，有時間給我說說年大將軍啊。老年忙說，謝局長，讓你見笑了，我就是他媽的和年大將軍一個姓氏罷了。謝局長直視著老年:年科長，我沒有得罪過你吧?你咋在春節聚餐時，當著很多同志罵我，還侮辱我的母親呢?

面對謝局長那冷冷的目光，老年大夢初醒，汗流滿面，仿佛自己真的咒罵了局長。他想解釋，但嘴巴突然哆嗦起來，不聽使喚。謝局長接著說，歷史上除了有個年大將軍，還有個彭大將軍，他們都有個罵娘的習慣，可他們也都落個不咋好的下場，年科長你回去想想吧，改天你也給我講講古。老年忙退到門邊，說道，謝，謝，謝局——長，寬宏——大量!我，我，一，一定——改。

第二天，人們突然發現，老年得了口吃病。曾經眉飛色舞的老年，一夜間變得沉默寡言。從此法規科的門總是閉得嚴嚴的，再聽不到過去的粗聲大笑和一句連著一句的“國罵”，曾在局里曾盛行一時的“斗地主”也銷聲匿跡了。

不久，老年再次主動提出要求去看管局里的資料室，辭掉了法規科科長。除了胖曹偶爾給資料室的老年送點局里開會剩下的水果，就再很少有人光顧了，好像局里從來就沒有過一個愛說愛鬧、愛說古論今的年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