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鼠案

包公戲自古流傳，《雙釘案》、《正朝陽》、《鍘美案》、《鍘包勉》、《砸鑾駕》等膾炙人口，其實(shí)筆者在民間倒也聽講有這么一案。

話說包拯在鳳陽的廟山除去黑魚精(詳情見《智擒黑魚精》)，便與侄子起身前往定遠(yuǎn)任職，趙員外也派幾個家丁抬了黑魚骨架床跟隨在后，雖一路多是深山老林，一行人談笑倒也不甚寂寞。

這日將晚，包拯等人達(dá)到定遠(yuǎn)縣衙，前任李縣令將包拯讓到衙內(nèi)，做好了官府事務(wù)的交接，便如釋重負(fù)地對包拯說:“包大人，卑職將一縣百姓托付與你了。本人不才，離去還給你留下難事，心中甚為不安。”

其實(shí)，包拯對李縣令也早有所聞，此人為官清廉，只因?yàn)槠涓改改晔乱迅撸阏埱筠o去官職回家侍奉二老。“難事?李大人此話怎講，可否詳細(xì)談來。”李縣令便道:“身為父母官，卻無法給百姓做主，有愧皇恩。這一年來，本縣百姓，多家富商遭盜賊的偷竊，對于那些為富不仁的奸詐商人，本官倒也不甚同情，可后來所有富商無一例外，甚至還有良家婦女也遭到調(diào)戲，現(xiàn)在好多商戶已舉家搬遷出我縣，縣衙收入也急劇下降。”“小小盜賊有這等本事?”“此盜賊可謂來無影去無蹤，我等亦將此縣百里之地尋了個遍，卻沒有任何線索。一年來，我時時率衙役徹夜察訪，終是無所收獲。每每念及此事，心中甚為慚愧，還望包大人詳察。”“有此等盜賊，倒也奇怪，李大人放心便是了，包某定會全力以赴，將罪犯緝拿歸案。”

此時包拯心里也犯疑惑，不知到底是李縣令在長盜賊的威風(fēng)，還是又出現(xiàn)了像黑魚精一類的怪物在民間作怪。李縣令與包拯簡單敘話之后，便告辭而去。包拯又將衙門內(nèi)積壓的訴狀一一查閱，發(fā)現(xiàn)都是狀告盜賊的。

第二日清晨，包拯在李縣令的介紹下與衙役簡單認(rèn)識一下，便送李縣令離去。閑話少敘，包拯轉(zhuǎn)身回到大堂，還沒有坐穩(wěn)，就聽到“咚咚”的擊鼓聲。因問:“外面何人擊鼓，傳他進(jìn)來。”還沒有等差役傳喚，一婦人已疾步入內(nèi)，跪在堂下，邊哭邊喊:“請大人為民做主啊。”包拯道:“你暫且停止哭泣，有何冤屈，與我細(xì)細(xì)講來。”“大人，我乃城東王氏，去年丈夫暴病而亡，留我母女相依為命，丈夫祖上經(jīng)營木材置辦了一些家產(chǎn)，生活過得倒也平靜。不料昨晚，有一盜賊入室行竊，錢財偷去也就罷了，可那盜賊見小女竟動了邪心，欲對其不軌，怕那盜賊還將再次前來，心中甚為驚恐，還望大人做主。”“又是盜賊?”包拯心中此時才覺得李縣令說的是真的。“你且起來，待本官前去察看。”

包拯帶領(lǐng)衙役隨王氏前去，在王氏家包拯發(fā)現(xiàn)此家也是大家，家丁亦顯得極和善，帶領(lǐng)一行人往小姐繡樓走去，小姐繡樓深藏于后花園，院高門重，一般人是很難通過院墻進(jìn)入。

“蓮兒，你且開門，包大人前來有話問你。”過了一會，蓮兒才把門打開，這蓮兒生得唇紅齒白，美若天仙，見到包拯，深深鞠個萬福，一望便知是個知書識禮之人。原來王氏祖上經(jīng)營木材生意，做得很大。家中僅此一女，因而倍加愛護(hù)，蓮兒從小就十分乖巧，聰明伶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包拯暗自尋思，面對如此佳人，難怪那盜賊起了淫心。這時蓮兒兩眼通紅，也許是受到驚嚇，還在時時抽泣。包拯在她房間仔細(xì)觀察，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門窗均沒有破損，只是門角有一小空。“蓮兒姑娘，你將昨夜一事與我細(xì)講。”蓮兒邊哭邊慢慢敘來。“昨晚我聽到窸窣響動，便以為是老鼠，也不曾當(dāng)意，正欲睡去，忽見一男子在翻箱倒柜，將母親放于此處的首飾拿走，我嚇得不敢出聲，誰想他又向床邊走來，對我欲行不軌，幸虧丫鬟前來給我送蓋被，他聽到人聲便倏地消失。”“蓮兒姑娘，你可記得此人長得是何等模樣?”“大人，小女驚恐，不曾記清，且那人面蒙黑布，形貌甚是可怕。那盜賊還說，幾天后還要再來找小女。”“蓮兒姑娘，你暫且休息，我會派人保護(hù)于你。”包拯便安排了衙役留守，自己則返回縣衙。 退堂之后，包拯來到內(nèi)堂，苦苦思索，不多時竟然迷糊睡去。“大人，大人!”包拯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躺在魚骨床上，便問衙役:“喚我何事?”

“我等前去調(diào)查遭竊人家，所說情節(jié)基本一致，門窗均完好，沒有破損，那盜賊真的是來無影去無蹤。”“好，你等再去打探。”此時包拯當(dāng)然不知曉，那盜賊有神仙幫忙，陰間自是沒有記錄，此屬于后話。

次日，包拯私服前去王家，喚來蓮兒，“蓮兒姑娘，那盜賊說他還將再來?”“是的，大人。”“這便是了，你這幾日多加留心，若有響動仔細(xì)觀察。”包拯安排好一切，就離去了，回到縣衙，派衙役裝扮成家丁時刻在樓下巡查。

這夜，正當(dāng)蓮兒掀帳欲起之時，忽然聽見老鼠聲響，只見一只老鼠從門角小空鉆進(jìn)。蓮兒正在呆望，卻發(fā)現(xiàn)那小老鼠徑直站起，把身上的鼠皮一脫，那盜賊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正往小姐床邊走來，“小姐，老夫人來了。”那盜賊聽到有人，把手往鼠皮中一插，瞬間消失。

原來老夫人現(xiàn)在時刻擔(dān)心小姐，雖有人保護(hù)，可還是不放心，此時到來看看，無意中使蓮兒又躲去一劫。

第二日一早，王氏差人請來了包拯。包拯詳細(xì)聽了蓮兒的敘述，在心中仔細(xì)思量:脫去鼠皮，便為人，穿上便是鼠，難道是人不是怪?一條計謀就在包拯心中產(chǎn)生，對蓮兒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話說包拯得知這種狀況，料定那廝晚上定會前來，便吩咐下人準(zhǔn)備小包面粉和一根繡花針，交與蓮兒，又如此這般的囑咐一番。并吩咐衙役扮成家丁，熄滅了燈籠躲在蓮兒閣樓下的樹林中。

此時，蓮兒亦不再像往日那樣慌張，將花針與面粉藏于懷中，靜靜在燈下繡花。忽然聽到窸窣老鼠聲響，便似自言自語道:“難道我就是這般命苦嗎?娘曾說，十七歲那年將見到第一個男人，那將是我的夫君，沒有料到竟是個鼠類盜賊。”一回頭，發(fā)現(xiàn)這盜賊已站在了身后，“喲!”蓮兒故作驚叫一聲，那個盜賊慌忙伸手扶了過來。原來蓮兒被針扎了一下。此時，蓮兒面對這個盜賊，倒也安定，“你究竟是鼠是人?”這盜賊或許是聽到了蓮兒適才說的話，便獰笑道:“你若依了我，你就可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若不依，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唉，早些母親曾告訴我，有一算命之人曾說，在我十七歲那年，將遇到我的夫君，可是你乃一個人鼠精類，怎能婚配?”“哦，原來小姐嫌我是異類，我可是個人。”“哦!”蓮兒吃了一驚，“你剛才明明就是鼠類，怎的言說是人類，公子既然有心與我婚配，還有什么隱瞞于我嗎?”盜賊此時以為蓮兒答應(yīng)了他，便給蓮兒講述起來。

原來，此賊叫王三，自幼父母雙亡，獨(dú)自一人無依無靠，四處流浪乞討為生。一天他由于饑餓偷了富家的一個紅薯，被家奴追趕，逃進(jìn)大洪山。整整一天沒吃沒喝，后來來到了大青山腳下，隱約看見山腰好像有人家，便趕了過去。到上面才知道，此乃一座廢棄的土地廟，里面供奉著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此廟地處深山，少有人來祭拜，甚是荒涼，供案早已無食物供奉。原本善良的王三，便把偷來的紅薯一分為三，擺放于案上，自己吃那小份。

從那以后，土地廟就成了他的家，他每日風(fēng)雨無阻將討來的飯供奉于此。這樣一晃十五年過去了，他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仍然虔誠地拜祭土地公公與土地婆婆，無論刮風(fēng)下雨還是酷暑寒冬，從未間斷過。

一天，他討飯回來正往山上土地廟趕去，在半路上一個手拄拐杖的老人攔住了他。“小伙子，你到哪里去呀?”“我去土地廟。”“噢，那土地廟荒廢多年，早已無人供奉，你去干什么呀?”“唉，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自幼無父無母，他們也無子嗣，又無人供奉，故我前去拜祭，我已將他們當(dāng)作親人了。”“哎，難得你有這片好心，可你這樣討飯供奉，他們能吃得好嗎?來，我送一個寶物給你，說不定你能用得著。”說著，老者拿出一張鼠皮，并告訴王三如何使用:“記住，要將它固定于身上，否則它會自行溜去，你來試試，看能否穿上，想要脫去時，便抬起雙手。”王三疑惑地看著這張鼠皮，神奇的是當(dāng)王三將手一伸到鼠嘴時，整個人便倏地鉆進(jìn)鼠皮，好似鼠皮自動膨脹，穿上鼠皮后非常舒適，感覺跟自己的衣服沒有兩樣，定睛一看，自己竟變成了一只小老鼠。當(dāng)他再次抬起雙手，胸前鼠皮又自動分開，他又恢復(fù)了人形，鼠皮便留在了手中。他很是高興，回頭再去尋找老者，老人已不知去向。

其實(shí)，他哪里知道，土地公公與土地婆婆看他這十幾年一直供奉他們，很是感動，婆婆說:“這孩子也夠可憐的，討飯還來供奉我們，若不是他，我們倆吃飯都成問題，要不看看怎么幫他一把?”“說得也是，要不我們這樣?”于是土地公公便化為老者將這張鼠皮送與了王三。包拯到陰間察訪沒有任何記錄，也是土地公公托關(guān)系把王三的犯罪記錄一一銷毀。你想，人死入土為安，然后下到陰間。如果閻王爺不給面子，土地都?xì)w土地公公所管，一旦故意刁難，不予通行，陰曹地府哪來那么多的收入，豈不要精簡機(jī)構(gòu)，要有人下崗了嗎。所以王三在陰間便沒有記錄，這叫官官相互利用，豈能傷了和氣。當(dāng)時包拯畢竟還是人類，當(dāng)然無法知曉這幕后之事。

再說王三得到這張鼠皮，也就不再去討飯，想到哪家偷，就到哪家偷，每次作案都不留下任何痕跡。那時也沒有高科技，無法通過指紋破案。漸漸地，他的錢越來越多，供奉土地公公與婆婆的供品也就越來越豐厚。俗話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收了人家的禮，受了人家的賄，怎么會不給人家辦事呢，現(xiàn)在的貪官不也一樣。所以王三犯了罪，這二老會一直包庇他，想盡一切辦法為他開脫，難怪李縣令一直沒有查出來。

古語說“溫飽思淫欲”，此話一點(diǎn)都不假，王三錢一多，吃喝當(dāng)然是不愁了，此時他也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身體發(fā)育又很正常，也就想起這方面的事了。偷竊時遇見漂亮的女子就起邪心，如有不從便強(qiáng)加凌辱，甚至殺害。雖然土地二老也有不滿，但一想起他往日忍餓供奉紅薯一事，又加上如果收回鼠皮，他們生活又會回到那個貧窮的年代，便覺王三雖有過火之處，但他是個人，也有生理需要嗎，也就原諒了他。

那盜賊為何不殺蓮兒呢，實(shí)在因?yàn)樯弮禾懒耍胝覀€漂亮的姑娘當(dāng)媳婦，給他生個漂亮的接班人，將鼠皮傳給他們，他就不需要這樣勞累了。

蓮兒聽著王三的敘述，忽然抽泣起來:“不想公子如此命苦，既然你想要了奴家，那又為何要這般偷偷摸摸，我怎么說也是大家之女，傳了出去豈不惹人笑話，不如明日你通過媒婆上門提親怎樣?”

王三一聽小姐答應(yīng)了，得意得忘了形，趕忙說道:“那好，我暫且回去，明日備齊彩禮前來上門提親。”說罷，拿出了鼠皮，便要離去。蓮兒見此情景，便道:“公子，你方才所言神物，可是這張鼠皮?”“是呀。”“可容奴家一看?”王三心想，反正你早晚也是我的媳婦，再說，老鼠皮的尾巴拿在自己手中，讓她看看也無妨，諒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樣，也就將鼠皮給了蓮兒。

蓮兒拿過鼠皮，對王三言:“這倒神奇，小小鼠皮竟能容下偌大一人，我倒要試一試。”說完便要穿，王三忙告訴她道:“小姐，想出來，就抬雙手。”蓮兒點(diǎn)頭稱是，倏地鉆了進(jìn)去。又有人言，蓮兒穿上鼠皮，變成老鼠，跑了不就行了嗎，你說的，蓮兒也想跑，可那小老鼠的尾巴被王三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蓮兒想跑也跑不了。再說，王三也是個奸詐之人，要不，他又怎會輕易地把鼠皮交給蓮兒。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一切其實(shí)都在包拯的預(yù)料之中，只見那蓮兒躲在鼠皮中，從懷里將面粉與繡花針取出，把面粉倒在鼠的腳部，又拿出繡花針，在鼠的腳部輕輕一扎，便有面粉輕漏出去。由于蓮兒沒有太大的動靜，加上王三正得意，心里想著美事，也就沒有注意。

蓮兒雙手一抬，從那鼠皮出來，好像甚是難受，手扶桌子，王三以為她乍一穿不適應(yīng)，剛要說話，只聽“啪”，桌上茶杯落地。這時，便聽見樓下傳來人聲，“小姐，沒有什么事吧?”“沒有，只是一只老鼠。”緊接著小姐便對王三說:“公子快走，這一陣子被你鬧得家人很是緊張，待會兒說不定娘親要來，明日莫忘前來提親。”王三便鉆入鼠皮，因?yàn)榛艔垼簿蜎]有感覺到腳底有什么東西，便從門縫缺處逃了去。

你想，此時的鼠皮又不會自動粘合，并且相對老鼠的體形，扎一針，那就好像人的衣服上被戳爛指甲那么大的洞，加之王三慌忙逃竄，動作又大，面粉便如水泄一般，留下了一條清清楚楚的痕跡。

包拯帶領(lǐng)衙役點(diǎn)起燈籠，沿著蓮兒繡樓跟著面粉線一路追了過去。

王三經(jīng)過半夜的奔跑，甚是勞累，溜到家中，倒頭便睡著了。當(dāng)衙役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他還在酣睡，做著與蓮兒成婚的美夢呢。包拯取走鼠皮，將他投入大牢，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yán)懲。

再說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見包拯取了鼠皮，異常著急卻又束手無策，神仙本不能干涉官府辦案，何況包拯乃文曲星下凡，以后也是要位列仙班的，為了今后不留下把柄與包拯，只得施計把鼠皮拿回，不久以后他們也搬遷到別的郡縣去了。贈鼠皮本為報恩，卻害了恩人，這大概是二人始料未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