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言

嘭——嘭——嘭——

虎子在家嗎?冬夜，秋生家響起了敲門聲。

誰呀。秋生問。

我是英姿，是這樣的，我家大憨跟虎子他們一起玩游戲……

闖禍了?秋生啪地拉亮燈，邊開門邊說。

沒……沒有。英姿說。

沒有，那你怎么深夜來找我兒子?

是這樣的:虎子命令大憨在加工廠屋角站崗，玩啊玩，時間不早了，其他玩伴早散了，睡了，將我家憨兒漏下了，我兒子犟，還在站崗呢。我想請虎子跑一趟，將他那崗撤了。英姿懇求道。

大憨也真憨，憨得沒名堂，一個字:傻。秋生憤憤地說，虎子去一下。

虎子走過去，學(xué)著電影里的樣子，抬手來了個軍禮，說:大憨，你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務(wù)，現(xiàn)在撤崗!

是。大憨雙腿并攏，回了一個軍禮，高興地跟母親走了。

大憨真傻。村人因此看不起大憨，把大憨站崗的故事當(dāng)成了茶余飯后的笑料，然而，村人最看不起的卻是大憨的母親英姿。

英姿姓水，叫水英姿。英姿曾經(jīng)是村里的村花，追她的小伙子很多，英姿卻要嫁給傻不拉幾的長生。無人處，二寶想跟她親近，臉上啪的一聲挨了一記耳光。

英姿不理眾人，竟一心一意跟長生過起了小日子，這小日子還過得真愜意，四年下來，竟然給長生生下三個小子。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她那叫長生的男人卻命不長，在英姿生下雙胞胎兒子后，竟一病不起，到醫(yī)院一查，肝癌晚期。長生走的時候二兒、三兒剛滿周歲。

幾年后，在廣東打工歸來的二寶，回家的當(dāng)日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二寶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英姿會變得水性楊花。

這天午夜，二寶懷揣著一張面值五元的鈔票，乘著月色溜到了英姿的后門邊。望著那門，二寶的心卻跳得老高老高，慌亂中用手一按，門卻開了。這虛掩的門，讓二寶的膽量倍增。膽量倍增的二寶望了望風(fēng)韻猶存的英姿將五元錢往她手里一塞。憑感覺英姿知道這是二寶，她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她將那錢往褲袋里一揣，麻利地將房門關(guān)了……

二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異樣的感覺又派生出一種異樣的想法。第二天晚上，二寶將一張水泥紙比著一張十元的鈔票剪好，一咬牙又溜進了英姿的房間。事后，二寶掏出“錢”遞給英姿，說沒零的，這是一張十塊的，找五塊吧。英姿把昨天那張五塊的掏給二寶，然后將這“錢”往褲袋里一揣。

第二天上午，英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小鎮(zhèn)走去，她要用這十元錢為三個兒子買衣料。花了大半天，英姿摸摸捏捏將布買好，掏錢時才發(fā)現(xiàn)掏出的竟是一張跟十塊錢一樣大小的水泥紙!英姿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有人勸她改嫁，英姿死勁地?fù)u了搖頭，她放不下三個兒子。英姿想招個上門的，可誰愿當(dāng)三個兒子的繼父呢?

春去冬來，冬去春來，日子就這樣在村頭的大槐樹上慢慢飄過。直到2008年8月，一個系著白花的車隊停到英姿的家門口，村人才改變了對英姿的看法。

英姿的兒子大憨在四川大地震后的搜救行動中光榮了。追悼會上，村人才知道大憨已是解放軍某部一連連長。

大憨的骨灰盒蓋著黨旗。黑色像框里，大憨身穿軍裝，精神煥發(fā)，微笑著面對大家。

當(dāng)一個合格的解放軍戰(zhàn)士，大憨堅守了自己的諾言。追悼會上，英姿自豪地說。

大憨為災(zāi)區(qū)光榮了，二兒、三兒剛好也接到了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將兒子們撫養(yǎng)成人。盡管村人們看不起我，但我堅守了我的諾言。面對長生的遺像，英姿說。

英姿努力堅持著沒有流淚，鄉(xiāng)親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都紅了，秋生和二寶哽咽著，已當(dāng)村主任的虎子不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