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散花穆斯塔加奈姆

從北京乘機，大約飛行13個小時，便到達了阿爾及利亞的首都阿爾及爾，再沿著高速公路向西北，大約行駛500多公里，就到了穆斯塔加奈姆。這是阿爾及利亞西北部的穆斯塔加奈姆省省會。在地中海阿爾澤灣東岸，與西班牙的巴賽羅納和法國的馬賽隔海相望。第43屆國際藝術節在這里開幕。

我們下榻在木扎達賓館。這里與海邊只有一路之隔。

清晨我站在室外大陽臺上，向前眺望，那是地中海的阿爾澤灣，海水湛藍湛藍，分不清海和天的交界點。我瞇著眼睛望了很久，海面依然很平靜，似乎沒有波濤涌起。

穆斯塔加奈姆是阿爾及利亞的重要港口城市，20世紀70年代建設的阿爾及利亞——意大利跨地中海洲際輸氣管道工程的最早方案，就是從這里穿越地中海到西班牙的卡塔赫納。

這里氣溫很高。又恰逢旱季，陽光直射讓人難以忍受。小麥已經收割，裸露的麥田被灼熱的陽光烤焦了，幸虧有一片云彩在大地上留下了一塊陰影，否則平原上沒有一塊蔭涼。但是，這里的晝夜溫差卻很大，深夜和清晨都有涼風吹過，因此，這里的人們特別迷戀夜生活，一般都到午夜后兩三點鐘才睡覺，而清晨，直到八九點鐘很多人還在夢鄉中。

藝術節是由大巡游拉開序幕。下午六點鐘從賓館出發，等到各參加國的隊伍都集中到指定地點時已經是七點多鐘了。然后演員們化妝彩扮，八點鐘開始大巡游，組委會叫“走秀”:十數臺彩車在前，各參加國的隊伍在國旗的引領下，沿著市中心大街載歌載舞，行進了兩三公里，到了市政府廣場。面向主席臺，“U”型排開，沒有領導講話，沒有專業主持人串場，按著事先排好的順序，在廣場即興表演。各代表團都有絕活，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中國代表團幾名演員即席表演的幾段京劇武場，立即引起了轟動，第二天，當地數家媒體便做了大肆渲染。

中國代表團的首場演出是在奧蘭市國家大劇院。

乘著會議提供的中巴，車內沒有空調，打開車窗，窗簾被干熱的風強烈抖動，拍打玻璃和窗邊，嗒嗒作響，車內播放著震耳的搖滾音樂，中巴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馳，強光毒辣，沒見到路邊有奇特的風景來欣賞，也沒有古羅馬人或柏柏爾人的遺跡可供參觀。八十公里的路程，一個小時便到了。

奧蘭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也是奧蘭省首府。位于一條峽谷的斜坡上。谷底的勒意河已不像傳說中那么湍急，新修的一條大街好像占據了一部分河床。古老城堡的防護工事將奧蘭城分開，像很多古老城市一樣，一邊是新城，一邊是老城。老城又稱西班牙老城，擁有古城堡，位于城西的港口，還有古老的城墻。在東邊是新城，新城道路寬闊，建筑壯觀，世稱阿拉伯人的綠洲。城市背靠一座相當高的大山，整個城市沿海岸伸延，綠樹成蔭，草地清新，道路整潔，一抹的歐式建筑，如果不是身著阿拉伯長袍的長胡須和帶著面紗只露兩只大眼睛的女人在大街和小巷穿梭而過，我還以為是到了巴賽羅納或是馬賽。

奧蘭的國家大劇院坐落在十一月一廣場，十一月一日是阿爾及利亞國家獨立日，廣場因此命名。劇院是當年的法國建筑，一百多年歷史，仍然不減當年風采。劇院廣場左右側是市政府、教堂和修道院，對面大概是一座軍營，這是廣場的盡頭，有一段幕墻，墻的中間是耶穌門。從幕墻上方伸出一根根電線。廣場中間是一座紀念碑，上面有一尊人像雕塑。廣場周圍建筑，各個側面的陽臺和窗戶，都被遮陽傘和海藍色或橄欖綠色的百葉窗打扮。廣場左側長著幾棵大樹，在午后陽光照耀下，使這個角落有了一片蔭涼，顯得格外美麗。

我們從當地的中國公司請了兩個翻譯幫忙，使我們與大劇院的溝通方便了許多。這里實行敞門入場，不賣票也不贈票，劇場工作人員將我們帶去的節目冊上廣場一發，便招來了數百觀眾。奧蘭市多家媒體即時做了采訪報道，第二天大幅劇照便見諸于各家報端。首場演出的成功加上媒體的渲染，使中國京劇在阿爾及利亞北方的兩個重要城市造成轟動。

阿爾及利亞的白天很長，離開奧蘭時，已是晚上八點，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沒有了太陽的暴曬，各種美麗的鳥兒都飛出了掩藏的樹木涼爽綠蔭下，開始了歡快的鳴唱。中巴跑起來，帶來涼風，我摟起窗簾，發現，路過的并不都是平坦的田野。別致的農舍，特別是那些年代已久的無花果樹更是長得奇異怪狀。

這里是海邊，所有房舍都是白色，建在山丘上。巖石鑄就的房基將涌來的波浪擊成層層白色泡沫。蔚藍的海灣、曲折蜿蜒的海岸線以及無邊無際的大海。

離城越遠，鄉村景色越真實。七零八落的村莊周圍點綴著五顏六色的棕櫚樹、橘子樹、石榴樹、無花果樹、馬檳榔樹、橄欖樹，相映成趣。大家一路上興致勃勃。盡管見慣了營口的垂柳和大連的梧桐，以及漫山遍野的蘋果和葡萄，但阿爾及利亞確實有阿爾及利亞的特色。比如說橄欖樹，從沒有見過這樣樹干滿是結瘤，又粗又高的橄欖樹。農民的茅舍周圍是成塊成垅的菜地，和盛開成團成簇的鮮花，農舍房檐下掛滿成串的鮮紅辣椒，不時傳來雞鳴狗吠……這一切又和我們的農村相似，不僅令人賞心悅目，而且叫人感到親切。

在穆斯塔加奈姆的主場演出是安排在晚上十點，這在當地是最好的時間段。我們六點鐘到劇場準備裝臺，可是劇場停電了，工作人員說：“停電是主的安排，什么時候來電也要由主來安排。”我們急得夠戧，他們卻無事一樣，一個個極有耐心。

終于延時一個小時，十一點鐘開始演出，劇場里無一虛席，過道里也坐滿了人，我找組委會，提出不能再進人了，他們說：“觀眾這么多，根本沒想到，從來也沒有過。”于是，加強了保安，堵住了人群。我們從當地中國公司請來翻譯，叫梁麗，請她化妝扮上，充當節目主持人，將諸段京劇折子戲和舞蹈翻譯成法語，用最簡單通俗的語言介紹給觀眾，如新疆舞蹈《花兒紅了》，我們翻譯成中國的穆斯林舞蹈。京劇長稠舞蹈《天女散花》我們翻譯成中國美女向人間播送幸福和吉祥的民族舞蹈。演出時觀眾席靜若無人，而每段節目演完，觀眾都報以長時間的掌聲和歡呼聲。演出結束后，觀眾們涌上臺來和演員合影留念，一個多小時都卸不了裝。我和組委會主席扎拜勒交談，他說：“中國京劇真好，中國朋友對我們最真誠，這次演出就是中國天女向穆斯塔加奈姆播撒幸福和吉祥。”

藝術的魅力真是至高無上。都說越是具有民族特色的藝術就越有生命力，這次感受頗深。京劇本是中國的國粹，卻能夠令阿爾及利亞人民理解和青睞，看來藝術就像是十一月一廣場上的雕塑一樣—是長著翅膀的。藝術的飛翔總是比其他方式自在，故事和情景容易使人領會，而道理的講解總是枯燥和晦澀，將交流融入故事之中，將溝通融入情景之中，這大概是藝術的魅力。扎拜勒說：“中國幫助我們筑鐵路修高速，幫助我們開礦山建工廠，是我們的真朋友，但是我們卻對中國缺乏深刻的了解，看了你們的演出，我才知道，中國的文化是地中海，而我們只有撒哈拉……”我急忙打斷他的話，“文化本沒有高下優劣之分。好的文化一定是包容兼容的，共生才能共同繁榮。”我說。現代化的標志，北京、巴黎、紐約和奧蘭都差不多：立交橋、高速路，電腦和信用卡……只有文化和傳統各具特色。構建和諧世界首先要構建和諧文化，越是經濟全球化，各國間經濟摩擦將越多；越是趨同的生活方式追求，各民族的迷惑和誤會將越深。文化交流的目的就是增加理解，促進和諧。

演出結束后，組委會安排觀光旅游，組委會全體成員陪同，車隊穿行在穆斯塔加奈姆的濱海地區，這里陽光的強度和熱度超過了我們的想象，不知這里是不是阿爾及利亞最熱的地區，不過這個濱海地區和奧蘭比更加原生態，因此更有魅力。當車隊行進在無邊無際的海濱森林里的時候，便感受不到旱季的灼熱陽光。形態各異的樹木，茁壯挺拔，許許多多香料植物散發出陣陣芳香，四外望去，棗樹、洋槐、棕櫚樹；成塊成束的百里香、熏衣草；還有具有很高經濟價值的橡樹以及側柏、雪松……所有的演職員都感受到了旅游帶來的特有的興奮、歡欣，和精神上的愉悅。

中午，路邊森林，為車隊提供了一個舒適的環境。餐車送來比薩餅、布丁和飲料，扎拜勒和眾人一起席地而坐，把食物從盒子里取出，分成幾個小組，在一起喝著、吃著、談著……我將帶來的中國書法“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和中國畫“和諧圖”和“錦繡前程圖”送給扎拜勒，還有京劇臉譜和五個鮮紅的巨幅中國結。扎拜勒一一接受，說，這些寶貴的禮品，將全部轉交組委會永久保存，另外，他還想要一件中國旗袍送給女兒，要一件中國京劇長裙，送給藝術團的演員。我們一一答應。扎拜勒遂將菠蘿汁斟滿紙杯，按中國祝酒的方式和大家一起干杯。然后和大家一起舞起來，唱起來……

林中鳥兒也和聲鳴唱著歡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