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人的存在與生活的統一性

摘要:人的自然存在、社會存在和精神存在與人的物質生活、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是統一的。實踐既是人的存在方式，又是生活的本質，故實踐貫通了二者的動態統一。人的存在的開放性即面向未來的超越性，人的生活的開放性即是創造可能生活，人的超越性與可能生活的創造又是統一的。

關鍵詞:人的存在;生活;統一

中圖分類號:B017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24-0092-03

人的存在問題是馬克思在創立實踐唯物主義時所面臨的必須予以科學解答的前提性問題，因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正是通過對人的存在及其相關的實踐、勞動、社會關系、生活、自由等概念群的科學的解答，馬克思才奠定了他的新哲學的基礎，從而在這個基礎上建立了他的實踐唯物主義哲學。馬克思對“人的存在”的論述頗豐，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在論述意識時說，“意識”只能是被意識到的“存在”，而對“存在”進行進一步解說時，他只提“人們的存在”，然后用了十分肯定的語言說“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1]72。馬克思的這個命題，揭示了人的存在與生活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是全面的、動態的、開放的。

一、人的存在與生活全面的統一

這種全面的統一可從三個方面展開。人的自然存在與物質生活是統一的，人的社會存在與社會生活是統一的，人的精神存在與精神生活也是統一的。當然，分割只是相對的，是描述的需要。

1.人的自然存在與物質生活的統一

馬克思主義反對把人抽象化，把人等同于具有絕對理念或自我意識的精神實體，肯定人是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馬克思強調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是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因此第一個需要確定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故馬克思對人的考察首先肯定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直接是自然的存在物。人作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這些力量作為天賦和才能、作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就是說，他的欲望的對象是作為不依賴于他的對象面存在于他之外的”[2]105。如果一個存在物在自身之外沒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參加自然界的生活。

馬克思在肯定了人是生物學意義上的自然存在物后，進一步指出人是“人的自然存在物”。人是自然存在物，但與動物等其他自然存在物相比，又打上人的烙印，具有屬人性。蘭德曼指出:“深化了的認識現在已發現，我們的生物性甚至在總體上也是屬人的。……人不能劃分為屬人的和非人的層次。”[3]203-204

正因為人是自然存在物，有人的欲望和需要，故他必然要求物質生活滿足其需要。物質欲望和物質需要成為貫通人的自然存在和物質生活的橋梁。馬克思在談到二者的統一時說:“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條，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撇開的現實前提。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1]66-67“當人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的時候，這一步是由他們的肉體組織所決定的，人本身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人們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同時間接地生產著自己的物質生活本身”[1]67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人的自然存在產生物質需要，而物質需要的滿足要靠物質生活，而物質生活的生產又把人與動物區別開來。人的物質需要的滿足靠物質生活，動物物質需要的滿足則是靠它的肉體與自然的統一。

2.人的社會存在與社會生活的統一

馬克思在談到個人與社會的關系時說:“個體是社會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現，既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方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人確證自己的現實的社會生活，并且只是在思維中復現自己的現實存在”[2]84在這里馬克思已經明確提出人的社會存在與社會生活的統一性，個體是社會存在物，他的生命表現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

社會是人的社會，沒有一個個鮮活的個體生命就沒有社會，最起碼不會有一個充滿生機活力、朝氣蓬勃的社會，沒有一個個豐滿的人的生命存在，社會就如一潭死水。同樣，人是社會的人，馬克思說:“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人生產的。活動和享受，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只有與社會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對他來說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對他來說才成為人。因此，社會是人同自然界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的復活。”[2]83對于人的社會存在，馬克思進一步說:“我本身的存在是社會的活動，因此，我從自身所做出的東西，是我從自身為社會做出的，并且意識到我自己是社會存在物。”[2]83-84

人作為社會存在物，只有存在于社會中才能滿足其需要，社會需要的滿足要求社會生活。社會生活是人的社會存在的形式。社會生活是人生活的基本維度，只有在健全的社會中，人才能真正達到精神的健康和自我完成。

3.人的精神存在與精神生活的統一

馬克思在談到人的精神存在時說:“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他具有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別開來。……正因為人是類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識的存在物，就是說，他自己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對象。……人正因為是有意識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本質變成僅僅維持自己生存的手段。”“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2]57人的精神生命存在是超越自然生命的內在生命，在精神生命中，“真”注重的是人的科學精神，“善”注重的是人的道德精神，“美”注重的是人的審美精神，真善美統一的精神生命構成人的完整的生命存在。

人的精神存在需要精神生活的形式得以表現和確證。關于精神生活，馬克思也有論述:“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的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2]57人的精神存在是精神生活的內涵，而精神生活則是精神存在的方式。

二、人的存在與生活動態的統一

人的存在與生活動態統一的根基是實踐。因為實踐既是人的存在方式，又是生活的本質。正是實踐貫通了二者的動態統一。

馬克思認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實踐是生活本質。人的生活領域有日常生活與非日常生活的分野。日常生活“總是同個體的生命延續即個體生存直接相關，它是旨在維持個體生存和再生產的各種活動的簡稱。”與日常生活相應的是非日常生活，它“總是同社會整體或人的類存在相關，是旨在維持社會再生產或類的再生產的各類活動的總稱。”[4]191當然這種劃分是相對的。赫勒將工作作為區分日常生活與非日常生活的界碑。無論怎樣給生活進行劃界，實踐總是貫穿在生活始終，使生活中的諸種關系得以展開，使生活成為一個動態的過程。

1.實踐溝通了人與生活環境

“人始終在行動中，行動構成了人的全部存在，任何一種方式的‘去看’，都只不過是一種思想性的行動。”[5]58單純的思想無法使外在世界發生變化。生活的過程從根本上講是主體的行動與世界不斷連接的過程。許茨認為，這個世界首先不是一種我們思想的課題，而是一個我們支配的領域。我們對它具有突出的實踐興趣，這種興趣是由滿足我們生活的基本需要的必然性造成的。沒有實踐，人與世界無法發生現實的關系，“一個人永遠是他將做的行動，而不是他所保持的那種白日夢狀態或潛在狀態”[6]325。人正是在與環境的作用中，使自己從環境分離出來的。

2.實踐溝通了人與社會的關系

社會行動包含溝通，任何一種溝通卻必然建立在活動的基礎上。為了與其他人進行溝通，我們必須在外部世界中進行公開活動，并且假定其他人可以把這些活動解釋成關于我想要傳達的東西的指號。各種姿態、言語、文字書寫等等，都是建立在各種身體運動的基礎之上的。幻想和夢境中人無法溝通，單獨的科學理論思維也無法溝通，要溝通只有通過現實的交往實踐。人們的交往溝通不僅僅是一種信息的交流，而且也是一種情感的激蕩和思想的交鋒的過程，參與溝通的雙方都是具有理智、欲望的人。這一溝通互動過程中，感情上的交流、觀點上的切磋、心理體驗和認知總是在不斷地擴大、深化。因此，交往溝通本身就是一個動態過程。

3.實踐是生活意義的基礎

行動總是建立在一個預先設想的基礎上，正是這種對預先設想的參照使活動過程成了有意義的東西。實踐有了意義，生活也就有了意義。實踐是有明確目的的，而目的使人朝向未來，意義總是面向未來的。趙汀陽說，生活的意義就在于創造可能生活。人為什么要謀劃未來，許茨認為是基于“原始焦慮”，即人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生命的有限，人必有一死，在這種意識的驅使下，人不停地謀劃未來，超越生命的有限，追求人生的意義。生活是充滿意義的，無意義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意義”不僅是思的結果，更是“過”的結果，而“過”則是一種實踐。生活的意義是“過”出來的，是實踐的過程生成了生活的意義，從而使生活有一種精神的充盈。

(三)人的存在與生活的開放統一

人的存在的開放性即面向未來的超越性，人的生活的開放性即是創造可能生活。而人的超越性與可能生活的創造又是統一的。

1.人的超越性使人的存在向未來開放

馬克斯·舍勒在《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一書中指出，人是向世界無限開放的雙重存在，生命由沖動和精神所構成。沖動為所有動物所固有，是自發的、無定形的、無方向的。精神是使人成為人的那種東西，精神的本質是“它的存在的無限制和自由”，這使得精神不受環境和本能的控制，而表現出對世界的開放。舍勒說:“人，只有人——倘使也是人本身的話——能夠自己——作為生物——超越自己，從一個中心，可以說空間、時間世界的彼岸出發，把一切，其中也包括自己本身，變成他的認識的對象”[7]34保羅·蒂利希在《存在的勇氣》一書中也指出，人是一種渴望無限超越的存在物，他既有物質的、世俗的需要，又有精神的、天國的需求。弗洛姆說:“人除了通過發揮其力量，通過生產性的生活而賦予生命意義外，生命就沒有意義。”[8]60只有不斷超越的精神力量，才使人的生命富有意義。所以超越性對人來說追求的是生命的意義。人不僅僅為了面包而活著，他要求活著的意義和價值。我為什么活著?人生的意義何在?對這些問題的思考表現了人之生命的獨特性。

人同動物不同，動物的生命是單一的、特定化的、固定的、封閉的，但人是雙重生命的存在，生活在一個二律背反的“張力網”中。一方面，人直接是自然存在物，來源于大自然，是大自然之子，稟賦著動物的物性和被動性;但另一方面，人的本質是不確定的，大自然在造人的時候只完成了人的一半，另一半只好由人自己通過創造性活動來完成。人是宇宙間唯一能夠是其所是和是其所不是的存在物。人就是要超越現實、追求理想，正是這種追求，人是不確定的，是可能性的存在，他生活在希望之中。布洛赫在《希望原理》一書中指出，人借助于自身的主動性與超越性為自身創造他的未來，希望是人性的根本，而希望的基礎則是人永遠不懈地自我超越。我國學者賀來認為，這種超越現實、追求理想的精神是人的本性，他謂之曰:“烏托邦精神”。這種精神是人的根本精神。人的烏托邦精神使人永遠生活在希望之中，活在可能性之中，這就造成了人之存在的開放性。人如果停滯在現實性中而不思突破其有限性，那就是死亡而不是人生。停滯于感性有限的東西，固然是死亡，停滯于一些固定的概念，那就叫做思想僵化，也是一種死亡。

2.生活的可能性使生活向未來無限開放

和人的存在一樣，生活也是從現實生活出發、向未來無限開放的過程，這個開放的過程就是創造可能生活的過程。生活本身向多種“可能生活”敞開著，就像思想是向多種“可能世界”敞開一樣。正像趙汀陽先生所說，可能生活這個概念是以可能世界這個經典概念為背景而特別創制出來的。由于邏輯的可能范圍非常廣大，因此必定有無數可能世界。“我們可以這樣定義‘可能生活’，如果一種生活是人類行為能力所能夠實現的，那么就是一種可能生活。”[5]22實現更多的可能生活意味著更加豐富的生活。

可能生活不是給定的生活，它就需要創造性。創造性是生活的本性。復制式的生存，只是一個自然的過程，沒有什么意義可以爭論，幸福生活需要創造，但這個創造本身卻是沒有結局的，它永遠是一個面向未來的開放過程。生活的目的不在生活之外而在生活之中，“生活目的同生活一起顯現出來的東西，它不是遙遠的目標而是與生活本身的意圖最接近的存在方向性，但它又是永遠無法完成的追求，或者說是總在實現中的追求”[5]15。這就是說生活自成目的性。生活的意義就在它的各種可能生活中展開和呈現，生活的意義就在于生活自身，不在別處。“我們不可能提問生活是否有意義:假如一個人愿意生活，那么他就已經肯定了生活是有意義的。”[5]14

生活的過程就是創造可能生活的過程，這一過程也就是一個追尋生活意義的過程。意義不是發現的而是人創造的。有人說，上帝創造人之后，它的任務就完成了，因為它賦予人以創造性，如果有了創造性人的生活意義還要靠上帝賦予，那上帝還創造人干什么?其邏輯就是:上帝創造人，人創造自己的生活及意義。意義的創造無論采取什么形式都需要一個中介。人的需要是多種多樣的，但人總是從中選擇一種最具有價值意義的作為他的理想。人的生存意義只能寓于為實現理想的自主自覺努力之中。確立和追求理想的過程也是人的生活意義化的過程。

人的存在與生活的開放性統一的基礎是對未來的創造，而這種統一的目的是生活的意義。因為“人的存在是為了有意義的生活”[5]139。人的存在與生活對未來無限開放，目的就是在生活中尋求意義，這是一個不歸路，永遠沒有結局，只有過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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