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詞新語產生方式探析

[提要] 文章從詞語的意義、結構和表達三平面，對目前使用頻率頗高的新詞新語做了大致地分類，認為新詞新語的產生方式基本圍繞詞語的三平面進行，即詞義的派生、轉移與移植，結構上詞綴的組合聚合關系與詞組縮減，表達上詞性活用與辭格利用。這些方式都是創造新詞新語的重要途徑，是新詞新語產生規律的重要體現。

[關鍵詞] 新詞;新語;產生方式;三平面

[作者簡介]姚婷(1979—)，女，江西省社科聯《內部論壇》編輯部編輯。(江西南昌330077)

新詞新語指改革開放以后，尤指21世紀以來，新產生的詞語、短語，包括新語義和新用法。新詞新語的產生及其獲得廣泛的認同、推廣和流行，在于它有賴以生存的社會基礎和語言基礎。從社會基礎上看，因為有了新事物，需要產生與其對應的新詞語;一些舊詞，因為時代賦予了它們新的含義，也被挖掘出來成為新的詞語。從語言基礎上看，新詞新語的產生有其自身的一套規律，如詞語的派生、移植、縮減、性質活用等。

目前，語法學界對新詞新語產生方式的分析角度很多，有從詞語的來源上分析的——新造、吸收(胡裕樹主編《現代漢語》，1981)，有從多義詞派生的途徑上分析的——引申(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1997)，有從轉義類的產生方法上分析的——引申、比喻(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二版)》，1991)，還有從修辭角度或詞形變化上分析的——詞語的移用、代用、仿用以及詞組的縮減和凝結(胡裕樹主編《現代漢語》，1981)，等等。

依據范曉先生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不同的層面對語法結構進行分析和解釋的做法(范曉《三個平面語法觀》，1996)，筆者將采用朱德熙先生“意義、結構、表達”的說法(朱德熙《語法講義》，1982)，把新詞新語分成詞義、結構、表達三平面，并從中探尋新詞新語產生的方式。

一、詞義平面

詞義是詞語的靈魂，任何詞語都有意義。有的詞是對現實現象的反映，有的詞表達一定的語法意義。因此，對新詞新語的研究必然要先圍繞新詞義展開。在查找出大量的新詞新語之后，筆者發現，新出現的新詞大都是實詞。它們有的是為指稱新事物、新現象而產生，有的是為使語言更加形象生動，在指稱已有的概念或現象時，用相關、相近的詞語替代而產生。

1.詞義的派生

詞義的概括性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詞義界線的模糊性，模糊的詞義可以使原詞義向外延伸，進而涵蓋與其相似或相關的現實現象，派生出新的意義。派生是一種舊詞產新義的方式，分為隱喻和換喻兩種。

(1)隱喻方式

新舊兩詞的詞義所反映的現實現象有相似點即隱喻方式。這種方式與修辭格中比喻的手法相同。

出爐:喻指某一事物產生、出現。相似點是新事物的出現。

縮水:將紡織品、纖維等放進水中浸泡使收縮。由于收縮與減少相似，故派生出減少義。

這類詞語還有大鱷、放電、充電、出位、井噴、蒸發、換腦、叫板、亮點、生猛、洗牌、泡妞、接軌、盲區、瘦身、民工潮、肥皂劇、起步價、沙塵暴、暗箱操作、龍頭產品等。

(2)換喻方式

現實中的兩類現實現象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且這種關聯性因在人們的心目中經常成對出現而固化，因而可以用指稱甲類現象的詞來指稱乙類現象，即換喻方式。換喻的方式同修辭格中的借代手法相同。

三陪:指以陪客人娛樂來贏利的人，他們是以陪吃、陪跳舞、陪睡覺等活動代指進行色情交易的人。

這類詞語還有紅包、綠色、下崗、粉領、灰領、白條、線下生、找不著北、9#8226;11、美眉等。

2.詞義的轉移

轉移是對意義的一種轉變，它與派生不同，詞義轉移后產生的新詞不同于原詞，因為它具有的新意義與原詞的意義之間沒有緊密的聯系，新舊二詞在現實現象上既不相似，也不相關。

同志:指志趣相同、志向相同，有共同奮斗目標的人，特指同一政黨的成員。或指我國公民之間的一般稱呼(建國以來人們之間的一般稱呼用詞)。近期，因有人將“相同志趣的人”戲為“相同興(性)趣的人”，所以“同志”一詞被賦予新的義項，“同性戀”。

感冒:指傳染病，病原體是病毒，在身體過度疲勞、著涼、抵抗力降低時容易引起;或指患這種病。時人把“感冒”的“感”字抽出來，轉移出感興趣、有感覺義。

3.詞語的移植

語言是開放的符號系統，它不僅能根據自身的構詞規律制造出新的詞語，也能在語言的接觸中吸收其他種類的語言或符號來擴充自己的隊伍。漢語普通話里就大量存在著這樣的移植詞。這種移植詞即借用詞，是典型的詞義借用。

(1)方言

普通話詞匯以北方話的方言詞匯為基礎，又以其他方言詞匯作為它的滋養源泉，通過方言新產生的詞語，在媒體的作用下為大家熟知并使用開來。

忽悠:該詞在普通話的流行始于近年春晚相聲《賣拐》，它是典型的東北方言，指用花言巧語行騙他人，現已在全國廣泛使用。

打拼:該詞的使用源自粵語，香港歌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常說這個詞，指盡力去干，努力奮斗。

的:英語單詞taxi(出租車)用粵語說即“的士”，現在普通話吸收“的士”一詞，流行將“的”作為構詞能力強的語素，專指收費的交通工具。

這類詞語還有搞定、擺平、煲電話粥、八卦新聞、侃、托兒等。

(2)外語

每一種語言都有一定數量的外語借用詞。漢語在與英語的接觸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英語移植詞語。漢語在與其他國家的語言接觸過程中，也出現了他國詞語向漢語移植的現象。這些移植詞多為非意譯詞，即直接借用，并不另造新形式。在書寫上，或用讀音相同的漢字拼寫英語單詞，或直接書寫英語單詞。

①漢字拼寫(借音、借義、不借形)，如黑客(hacker——能編寫解密程序非法侵入他人電腦網絡進行干擾事破壞的人)、貼士(tips——生活中的小常識或小技巧)、伊妹兒(e-mail——電子郵件)、歐巴桑(おばさん——中年婦女)等。

②直接書寫(借形、借音、借義)，如fans(歌、影、球等迷)、flash(閃的動畫)、e-mail(電子郵件)等。

(3)數學符號

一些數學符號現在也被移植過來表示一定的詞義，“n”就是個典型的例子。“n”是未知的，在數學里代表比1大的自然數。人們在表達時，對于自己未知的數，往往用“n”來表示，如n個，n年、n倍等。又由于“n”在數學里可以是無窮大，故在漢語里，“n“又借來表達“很、非常”等表程度的意義，如n多、n久、n想知道等。

二、結構平面

結構中詞綴的組合聚合關系以及組合成分在形式上的減少(詞組縮減)，都會產生新的詞語。

1.詞綴的組合聚合關系

組合和聚合關系是語言結構系統中的兩種根本關系。充分利用各級語言單位的組合聚合關系，能夠使有限的語言形式表現出無限的意義和內容。大量新詞新語也正是在原詞結構的基礎上經過語素的替換組合而產生的。特別是普通話里新出現的構詞能力強的語素或詞，它們經過頻繁更換與其組合的語素或詞，制造出了大批的新生詞語。這些構詞能力強的構詞語素或詞，因其在結構組合中的地位，決定了它們是以不自由定位語素或定位詞的形式出現，可以看成是詞綴。依據詞綴的來源，我們可以將其細分為中文詞綴，音譯詞綴。

①中文詞綴

在詞匯里，某些一般語素或詞成了構詞性很強的組合成分，它們能在固定位置上與很多語素或詞組合成新的詞語。例如:

模組:車模、房模、艇模

族組:袋鼠族、啃老族、月光族、SOHO族

綠色組:綠色通道、綠色食品、綠色交通、綠色殯葬

零組:零距離、零增長、零投訴、零換乘、零首付、零缺陷、零進球、零利率

另外還有青、領、友、霸、的、導、網等。

②音譯詞綴

以音譯詞做為構詞能力強的組合成分，在固定的位置上通過不斷與其他詞語組合的方式產生出新詞。例如:

英詞單詞bar，指喝酒的場所，漢語里音譯為“吧”，專指場所。以“吧”為詞綴，新造出網吧、迪吧、陶吧、書吧、茶吧、氧吧、醋吧、水吧、冰吧、電話吧等新詞語。

與此類似的有show，指表演，漢語里音譯為“秀”，以“秀”為詞綴，組合出作秀、走秀、脫口秀、時裝秀、寶貝秀、玫瑰秀、模仿秀、人體彩繪秀等新詞語。

又如bus，指公共汽車，漢語里音譯為“巴士”，“士”往往省略，產生出大巴、中巴、快巴、豪華巴等新詞語。

2.詞組縮減

現代漢語中有些詞組，特別是表示事物意義的詞組，可以抽出其中的幾個成分構成簡稱，即通過詞組縮減構成新詞。

(1)漢語里縮減方式可以分為漢語詞組縮減和漢語拼音詞組縮減兩類。

①漢語詞組縮減

一是通過選取原詞語中的代表性成分來進行，一是通過用標數概括的方式來進行。如非典(非典型性肺炎)、臨客(臨時旅客列車)、申奧(申辦奧運會)、入世(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修憲(修改憲法)、保先(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春晚(春節聯歡晚會)、考研(研究生入學考試)、博導(博士生導師)、外教(外籍教師)、三農(農村、農民、農業)、三個代表(代表先進生產力、代表先進文化、代表最廣大人民的利益)等。

②漢語拼音詞組縮減

一是抽出漢語詞組里每一個漢字的漢語拼音首寫字母，一是抽出漢語詞組中每個詞首字的漢語拼音首寫它母，再用大寫的形式把它們組合起來。前者如RMB(人民幣)、GB(國標)、HB(環保)等，后者如HSK(漢語水平考試)、PSC(普通話水平測試)等。

(2)英語詞組的縮減形式往往也是用每一個單詞的大寫首寫字母組合而成，有的是專名，專指政治機關或組織名稱;有的是一般事物名稱;有的是科技術語或名稱;有的是動詞短語。例如:

專名:APEC(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亞太經合組織)、WTO(word trade organization世界貿易組織);

一般名稱:OTC(over the counter非處方藥)、SOHO(small office home office在家辦公的自由職業者)、BBS(bulletin board system網絡在線論壇)、MBA(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碩士)、NBA(national basketball association美國男籃職業聯賽)

科技術語或名稱:SARS(severe acute respiration syndrome嚴重急性綜合呼吸癥)、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術)、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國民生產總值)、WWW(world wide web萬維網)、CD(compact disk激光唱盤)

動詞短語:DIY(do it yourself自己動手)、PK(player kill單挑)

③另外，也有很多英語單詞縮減后再和漢語、數字組合成新名詞，用來指稱新出現的事物。其中，一種是以大寫字母對單詞(包括不只一個以上的單詞)進行的縮減。這里又分為與漢字的組合和與數字的組合兩種方式，其中數字是對事物型號的標示。一種是以大寫字母之形象事物之形的縮減。

單詞縮減:與漢字組合:T細胞、γ刀、IP電話、IC卡、B超、A股、E時代

與數字組合:MP3(一種常用的數字音頻壓縮格式)、C31系統(軍隊自動化指揮系統)

象形縮減:T型臺、V字領

三、表達平面

為了適應特定的語境，追求積極的表達效果，人們在組詞造句時會造出一些特殊的詞語組合形式，進而造出一些新的詞語。這些新詞語不僅是人們在詞語用法上的嘗試，也是詞語表達上的創新，是臨時活用產生出的新型表達式。

1.詞性活用

一些詞語在特定的語境和結構里會臨時活用出新的詞性，即這些新詞語是通過詞性活用創造出來的。雖然它們當中包含著一些不合乎傳統語法的現象，但由于廣大群眾樂于接受和使用，就漸漸傳播開來，正式固定成常用詞語。

如我們經常聽到新語“很淑女”、“很現代”等，其中的“很”是副詞，這里“副詞+名詞”表現的是一種性狀。但是副詞是不能修飾名詞的。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副詞后的這些名詞已經活用為形容詞了，即“具有……屬性的、性質的、內涵的或狀態的”。例如，“很淑女”中，“淑女”是“具有淑女氣質的、具有淑女風范的”;又如，“很現代”中，“現代”是“具有現代氣息的，具有現代色彩的”。漢語因為沒有什么形態變化，所以也就沒有與這些名詞相對應的形容詞形態，即使有同性質的詞語，可能由于其形式過長或者較書面化，使用起來不夠經濟，不能夠達到以最簡潔的形式表達出最豐富的內容的效果。因此，在使用“副詞+名詞”結構時，可以把這些名詞看作是與其名詞形式相對應的形容詞，它們即通過詞性活用的方式產生出來的新詞語。

又如“超”。“超”字是一個不自由定位語素，它必須位于詞首與別的語素組合成詞，表示超過，超出尋常，在某個范圍以外的、不受限制的，或跳躍、跨過義，如超額、超級、超現實、超北海等。現在“超”有了新的用法——“超+形容詞”或“超+動詞詞組”，如“超好”、“超貴”、“超無聊”、“超郁悶”、“超有魅力”、“超搞笑”等。在這些新詞語里頭，“超”不再是語素而是一個表程度的副詞——原“超”活用出的新詞，含“非常、超出一般”之義。當然，如果說上述詞語的“超”是對“超出一般”、“超出尋常”的縮減，這就更能表示“超”已經取代了它的狀語表達形式，成為了一個準副詞。

2.辭格利用

修辭的目的是為了追求理想的表達效果。詞語在追求理想的表達效果時多體現為對辭格的運用。為了能讓詞語表義準確貼切，同時又生動形象，人們會潛意識地利用辭格來潤飾詞語。無形中，這些潤飾的詞語也就可能成為新詞新語推廣開來。前面筆者在談及新詞新語的詞義平面時，已經涉及了通過比喻、借代產生新詞新語的方式。下面筆者再提三種辭格用法——仿詞、通感和別解。

(1)仿詞

在結構平面上通過詞綴的組合聚合關系創造新詞新語的方式，從辭格的角度看，則可以看成是利用仿詞辭格創造新詞新語的方式。當然，這里的仿詞又與仿詞辭格稍有不同。手法上，它們都是根據表達的需要，讓詞語當中的一個語素或詞保持不變，而在另一個語素或詞上做替換，從而制造出新的詞語;但新造詞語符合現實用語的需要，它們已經脫離了語境，固定成了一般詞匯中的常用詞語。

另外，除了上述仿造出來的相近或相關的新詞語外，還有有意將原詞組合結構中的一部分語素替換成與之相反或相對的語素，從而造出或形象、或幽默、或夸張的相反或相對的新詞語。例如，面子、陰謀、廣告、無聊、資本家、桃花運、一面之交、富翁、紅顏知己等詞語，反義仿造出里子、陽謀、窄告、有聊、知本家、霉花運、半面之交、負翁、藍顏知己等。這些新造詞語幽默詼諧、色彩鮮明，藝術性強，為眾多人接受并使用，已固定成新詞。

(2)通感

通感是一種強烈的感知手段。通過通感創造的新詞，不僅形式簡潔，而且還可以給人強烈的感覺沖擊，讓接受者產生聯想空間，并為此留下難忘的印象。

“辣妹”，譯自英語，指穿著打扮時髦，作風大膽、勁爆的年輕女性，她們反傳統，富于挑戰性與刺激性。“辣”字把人們的味覺和視覺串聯在一起，取火暴、熱辣之義，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與“辣妹”類似的還有“麻辣老師”、“麻辣婆媳”等。

(3)別解

別解是使用者利用語素分析的方法，把原詞語的每一個字當成詞分割出來，包括由諧音替代而來的字(在諧音上與別解辭格同)，然后歪解出每一個字的語素義，再把這些語素義綜合起來，產生出新的意義。這種新義一開始并不是固定的，也與原詞沒有必然的聯系，而是靠著語言使用者的喜好、情緒、聰明機智產生的，但隨著使用著的增多，它們便在口頭語和書面語里流傳開來，漸漸成為一種新詞語，表現了人們新的思想觀念，反映出時下年輕一代喜愛調侃、戲謔、創新、求異的風格，如小資(經濟獨立，小有資本)、海龜派(海外歸來的學子)、偶象(令人嘔吐的對象)、月光(月月把薪水花光)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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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