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風景

當美麗的刺繡已成為越來越遠的回望，早些年間那些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在今天已經無跡可尋。所以，第一次看見清然安靜地坐在六月的陽光下飛針走線時，心底震撼的同時，也涌起了溫暖的感動。

那個午后，我輕輕地撫摸著光滑綢緞上的花草樹木，恍然于無意間推開了一扇美好的大門。清然十九歲，是鄰家的女孩，她讀完了高中，就告別了學生生涯，每日靜靜地坐在庭院里，像陽光下默默開著的花朵。她的生活是艱難而暗淡的，在她十二歲那年，一場意外的醫療事故使她永遠失去了世界的色彩，那些在生命中斑斕過的，都已變成記憶中的影子。那些日子，她的心中關起了兩扇門，把陽光和色彩都摒棄于門外。當習慣了盲人的日子，清然艱難地讀完了中學，身邊的人都能從她身上看出努力與掙扎。

也不知有多少時日，清然坐在院子里，任微風將思緒吹得四散飛揚。萌生刺繡的想法，是在廣播中聽到了一個關于蘇繡的節目，這讓她怦然心動。雖然她知道這將會很艱難，可那么多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這些在她心里已經不算什么。在她的面前，各種顏色的線軸擺成一排，她記住了各種顏色的順序，想用什么顏色的線，她用手摸著一數便能找到。練習的過程是痛苦的，她回憶著曾經看過的整個世界，然后慢慢地穿上線，繡一針摸一下，保持著心中的形象。不知有多少次，她的手被刺出血來，在她最初的那些作品中，還能看見斑斑點點的血跡。她就這樣一針一針地把曾經世界的美麗繡出來，然后是想象中的萬物，一針一針地繡進陽光，繡出一幅極美的人生畫卷。

別人刺繡的時候，都有一幅畫在紙上的樣品，當我問她沒有樣品怎么繡時，她輕笑了一下，說:“都在我心里!”看著她一年中繡出的那許多作品，我驚訝于她的世界的溫暖與多姿!比之我們眼中的一切，多了一分靈動一分震撼。我問她:“你的針下已經有了這么多美麗的東西，你還要一直繡下去?”她說:“當然不會，當我把心里世界中的那些美麗繡完之后，我就會去做別的事。比如說，我準備寫些東西!”我微笑著從那個小院中走出來，心卻慢慢進入了一片溫馨之中。

是的，清然的眼睛再也看不見天藍草碧月白風清，可她的心卻因此有了更多的燦爛。而那些幻化出如許美麗風景的，除了回憶，還有憧憬，還有對生活的熱愛，而更多的，是那些溫暖著她的火熱的希望。眼中無光，心卻愈加璀璨，在那方寸之間，會生長出一片一片最美的風景。

清然正在把她心底的風景努力地描繪出來，就如一朵一朵鮮艷的花，慢慢地開放著，芬芳著她的人生之路。有這樣的一顆心，有這樣的一種希望，世界如何不處處美麗。

(編輯 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