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農村工作復雜,難做。如果生搬硬套按法律條款做工作,很可能無所適從,甚至寸步難行。面對同一糾紛,法律條款有著各自不同的注解,甚至互相“打架”,自相矛盾。當您碰到這樣的“糾結”時,該依什么條款論斷呢?下文是一位曾為下派村黨支部書記處理一起法律互相“打架”土地糾紛的親歷。
矛盾起因
七嶺村兩委班子從村辦復合肥廠搬入了新建的辦公室上班,復合肥廠廠房閑置起來。有幾個村民找到村干部,想租用復合肥廠房子搞養殖。村兩委一班人考慮到房屋長久閑置容易倒塌,萬一倒塌,很可能砸傷人,村集體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假如將房屋出租不僅可得到一筆可觀的租金,還能避免房屋過速毀壞和事故的發生。于是他們決定通過公開競標的方式將房屋對外出租。
沒想到招租公告張貼當天,就引起了風波———該村陳村二組村民集體阻攔對外出租。
據了解,該房屋是1975年村里辦刷子廠時建成的廠房,占地5.6畝。刷子廠倒閉后村里在里面辦起了窯廠,窯廠倒閉后又辦起了復合肥廠,復合肥廠倒閉后村兩委搬入辦公。這前前后后近30年,村集體與陳村二組相安無事,對方沒有提出過任何要求,直到村里欲將房子對外出租時才發生風波。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陳村二組村民都承認房子屬于村集體資產,但廠房建在他們的土地上,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土地。盡管村民集體阻攔,但意見并不一致。該村民組黨小組長陳光平說:“土地歷史上是我們陳村二組的,村里辦企業時,考慮到占用了我們組土地,安排了幾個村民到廠里當工人,我們沒有意見。企業倒閉了,村兩委搬進去辦公,我們也沒意見。現在村里不用了,就應將土地還給我們。如果對外出租,就應該將土地先征用,付清補償費后再出租。”村民朱正祥說:“村里占用我們村民組土地20多年,沒給我們村民組一分錢,現在房子不用了,就應該將房子抵土地占用費,無償轉讓給我們村民組。”老黨員陳良明說:“聽說建房子時村集體和我們村民組有一份協議,每年支付我們組200~300元的土地補償費。村集體占用這么多年,沒給我們組一分錢,現在村集體不用了,要么我們組吃點虧,請村集體將房子拆走,土地還給我們組;要么每年支付我們組土地補償費,從1975年算起,用到什么時候就付到什么時候。”問起協議的事,陳村二組村民、原刷子廠會計說:“都過了這么多年,許多事記不清了,原來村集體一班人都不干了,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如今村集體要把房子租出去,我認為是一件好事,我們應該支持,但土地是我們組的,應該拿一部分租金給我們村民組。”也有少數村民這樣考慮:“房子一出租,就成了別人的私有財產,原屬于我們組的土地也跟著送給別人了。如果不出租,房子將來倒塌后,村集體不可能經管那塊土地,那塊土地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我們村民組。”
村兩委干部認為,房子已建了近30年,當時還是大集體,土地不存在是村民組的。至于那份協議,僅僅是一些村民聽說,沒有真憑實據,更何況村民都說建房以來村集體沒有付過一次土地補償費,協議的說法不能讓人信服。因此,土地和房屋應該是村集體所有,村里有權、也有責任盤活村集體資產,村民的行為純屬無理取鬧。
鑒于這種情況,村兩委負責人向鎮黨委、政府做了詳細匯報。鎮黨委書記劉維剛說:“你們七嶺村近幾年干了不少公益事業,特別是今年,小學校被確定為D類危房后,村里一班人多方籌資,投資8.6萬元建起了一排新教室,同時又投資3.5萬元建造了村辦公室,目前欠了一點債務,將有限的資產盤活,這是可以肯定的。但引起陳村二組30多戶、160多人的反對,只能停一停,多做思想工作,待條件成熟后再處理。保持村內穩定是頭等大事,不要因此事而造成村民集體上訪。”
法律依據
土地到底歸誰所有?通過網上調查,向土地等有關部門咨詢,走訪老黨員、老干部和年長的村民,最終形成了兩種不同的看法:
一種看法是土地歸村民小組所有,應由村民小組經營、管理。理由:
⒈看1998年第二輪土地承包時,土地是全村統一發包的,還是按照各組的土地分別發包的?如果是前者,那么就說明土地已經全部屬于村集體經濟組織統一所有了;如果是后者,那么說明土地是分別屬于各個村民小組所有的。七嶺村的土地是按照各組的土地分別發包的,所以,七嶺村土地是分別屬于各個村民小組所有的。
⒉根據《土地管理法》第十條規定,“已經分別屬于村內兩個以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農民集體所有的,由村內各該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民小組經營、管理”;《農村土地承包法》第十二條中也明確規定,“土地承包可以由村民小組發包”。《公民常用法律知識讀本》第75頁稱, “如果沒有村內集體經濟組織,則由村民小組經營、管理”。從以上法規可以證明土地是可以屬于各個村民小組所有的。
⒊人民公社時期,土地實行的是“三級所有,隊為基礎”,這里說的三級就是指公社、大隊和生產隊,這里說的隊為基礎中的“隊”,指的就是生產隊。《土地管理法》中說的“村內集體經濟組織”就是指由過去的生產隊,后來有的地方(例如廣東)以生產隊建立的合作社,而以村(原大隊)建立合作聯社,這樣在原來的生產隊這一級也就保留了集體經濟組織。但是,大多數地方在生產隊這一級沒有再保留集體經濟組織,因此則由村民小組來代行集體經濟組織的職能,其中包括經營、管理土地的職能。
⒋由于家庭聯產承包是在人民公社“三級所有、隊為基礎”之上進行的,不是將村里的土地分到村民小組的,這些土地本來就是村民小組(即原來的生產隊)所有的。只是在發包的方式上,有的地方是由村民小組發包(這是極少數),而大多數地方則是由村委會代替集體經濟組織發包的(即發放《土地承包權證書》,或與農戶簽訂土地承包合同)。無論采用哪種形式,在具體處理每個組、每個農戶的土地承包事宜時,繼續按照“隊為基礎”的原則(《土地管理法》、《農村土地承包法》的相關條款中體現的也是這一原則)執行,即按照各組原有的土地和現有的人口進行分地,或進行土地調整,而不可能也不應該打破組的界限,實行全村平均分地。從案例中可以看出,七嶺村土地是分別屬于各個村民小組所有的。
另一種看法是土地歸村委會所有,應由村委會經營、管理。理由:
⒈根據《土地管理法》第十條規定:“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依法屬于村農民集體所有的,由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委會經營、管理;已經分別屬于村內兩個以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農民集體所有的,由村內各該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民小組經營、管理;已經屬于鄉(鎮)農民集體所有的,由鄉(鎮)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營、管理”。《公民常用法律知識讀本》第75頁介紹,“這是考慮到自從我國實行家庭聯產責任制以后,有些村內的集體經濟組織已不健全,難以完成集體所有土地的經營、管理任務,需要具有一定自治權的村民小組來行使集體經濟組織經營、管理土地的職能”。雖然這里提出了土地由村民小組經營、管理,但村民小組需要具有一定的自治權,而陳村二組只有一個村民小組長,沒有會計等相關人員,不是一級經濟核算單位,不具有法人地位和一定自治權。所以,土地歸村委會所有,應由村委會經營、管理。
⒉《農村土地承包法》第十二條規定:“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依法屬于村農民集體所有的,由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委會發包;已經分別屬于村內兩個以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農民集體所有的,由村內各該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民小組發包。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者村委會發包的,不得改變村內各集體經濟組織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的所有權”。這與《土地管理法》第十條體現是一致的,即土地由誰經營、管理,誰發包的原則。而七嶺村的土地全部由七嶺村村委會發包,所以,土地歸七嶺村村委會所有,應由村委會經營、管理。
⒊《土地管理法》第八條規定:“城市市區的土地屬于國家所有。農村和城市郊區的土地,除由法律規定屬于國家所有的以外,屬于農民集體所有;宅基地和自留地、自留山,屬于農民集體所有”。根據《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五條規定:“村民委員會依照法律規定,管理本村屬于村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和其他財產,教育村民合理利用自然資源,保護和改善生態環境”。因此,土地歸七嶺村村委會所有,應由村委會經營、管理。
⒋房子已建了近30年,當時即使屬于陳村生產隊(分田到戶時分成了5個村民組),那也隨房占用平調到大隊所有,不存在是陳村二組的。因此,土地和房屋應該是村集體所有,村里有權也有責任盤活村集體資產。
處理結果
筆者認為,不管地產是誰的,在農村處理這種歷史遺留問題,不能機械地按照法律來辦,應做好群眾工作,特別是黨員干部和村民代表的工作,不能按陳村二組村民的意見將租金全部給他們,而應將出租收入按一定比例分一部分給陳村二組,否則其他組的群眾不同意,又會帶來新的矛盾。
為了將此事辦妥,我作為下派該村的黨支部第一書記,提出了從租金中拿一部分錢給陳村二組辦公益事業的意見。該意見經村兩委討論通過后,又召開陳村二組村民會議,將我的想法告訴大家。有2/3的村民同意,少數村民見我讓步,堅決不同意,其他村民各說不一。
有的村民說:“租金應歸我們村民組所有,村民組公益事業是村里應盡的工作,我們可以拿一部分錢辦公益事業,另一部分錢我們按現有人口分錢到戶。”有的村民干脆說:“租金應歸我們村民組所有,我們按現有人口分錢到戶,村民組公益事業是你們村集體應做的工作,辦不辦是你們村里的事,我們管不了。”
后來,經村兩委、村民組老同志一起做工作,最終村集體與陳村二組達成一致意見:從租金中拿一部分錢給陳村二組辦公益事業,剩余租金用于村內公益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