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豌豆

當人們來到我的小鋪買花時，有人會問，什么花兒最能讓我感到幸福，我會告訴他們:“甜豌豆，因為去年夏天認識的一個朋友。”

去年夏天，離婚又失業的我跌入人生的低谷。我不得不接受一份中介介紹的臨時工作——公司搬到了別處，我必須獨自在原來廢棄的辦公大樓里接電話，直到新公司的電話裝好。星期一早上，我輕輕推開樓門，走進空空蕩蕩的辦公室。深藍色的地毯上還留著不久前剛被搬走的桌椅印兒。我捧起廚房水池邊一株即將枯萎的盆栽，掐掉棕色的葉子，澆了點水，然后把它放在陽光下。這時電話鈴響了。

“您好，這里是AC公司。有什么能為您效勞?”

“我想同霍姆斯先生講話，”一位女士飛快而急促地說，“有急事。”

“抱歉，他不在這兒。”我告訴她，“公司搬走了，下周才能恢復運營。您可以留言嗎?”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我只能聽到她焦急的呼吸聲。“戈登·霍姆斯，”她不安地重復道，“我必須跟他談談。”

“請留下您的號碼，我一定替您轉達。”

“告訴他，”她說，“這個夏天我會一直等他。”

完成工作后我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望著頭頂那陰霾的天空，我的腦子里不斷想著今天那通神秘女人的電話，并打心底希望霍姆斯先生能聯系她。

第二天清晨，她再次打來電話，但聲音聽起來平靜了很多。

“您跟他說了嗎?他說什么了?”

“我給他留了字條。我的工作僅能幫您這么多。”

“好吧，”她輕嘆，“您認識戈登嗎?”

“我從未遇到任何一位在這里工作的人，”我和她聊了起來，享受著窗戶里飄進的一絲微風，“我只是臨時工，這里的員工應該都去度假了。”

“啊，我可明白那滋味，”她笑著說，“一個人感覺挺不好受吧?”

“感覺有點奇怪，真是太安靜了。”

“真是抱歉，我一直打電話，您愿意再替我留一次言嗎?”她的語氣里充滿愧疚。

“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我叫安妮，”她說，“告訴他我是安妮就夠了。”

后來安妮沒有再打來電話。星期四的早晨，我驚訝地發現一個高高的黑發男人在辦公室里踱步。他看上去十分憤怒與不安，并狠狠地撕扯著自己的領帶。

“我是戈登·霍姆斯，”他氣沖沖地說，“如果她再打電話，你能不能讓她別再煩我了?告訴她，我跟她無話可說。”說完便奪門而出。

當安妮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很擔心，不知是否該將這個壞消息告訴她。

“真是對不起，”我的嘴唇有點不太聽話，“霍姆斯先生來過了，他讓你別再給他打電話了。”

“我真是個傻瓜。”電話里傳出的一串清脆的笑聲讓我如釋重負。“他忽然就離開了，沒有解釋，什么都沒有。我都快要瘋了……”

我想讓她知道我是真的很同情她的遭遇，絕非演戲或出于禮貌，“也許他自己都難以找到一個離開你的理由。不過這才令你更難過。”

然后，不知為何我們開始互訴心聲。我跟她講述我心酸的往事，告訴她我的前夫是如何說我膚淺、做事不顧后果，如何不支持我的事業的。

“他為什么這么說你?”

“我想開一家花店，”我告訴她，“我籌劃了很久，這絕不是幻想。我參加培訓、制定計劃、學習經驗，我甚至都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地址。那天我做了豐盛的晚餐，想給他個驚喜，可誰知等來的卻是……”如今那些話語依舊刺痛我心。我拼命忍著淚水，不安地將電話線一圈一圈地繞在指頭上。

“我支持你。即使有風險，但也是預料到的。”她說，“你知道嗎?我們兩個應該互相加油!明天我帶午餐去看你。”

第二天中午，我有點緊張。可當我看到玻璃門外那張友善、愉快的笑顏時，心中再無顧忌。安妮帶來的午餐十分豐盛——法式面包、五花八門的奶酪、粉嫩的甜桃、兩種沙拉，還有小巧的巧克力蛋糕。她還為我帶來了一束甜豌豆，我們一起在院子里拾了些泥土，小心翼翼地把它栽種在一個精致的花盆里。大功告成，我們相視一笑，像是已經認識很久的老朋友。

“我愛甜豌豆，”她望著花兒輕輕地唱，“‘路邊的甜豌豆，輕輕地扇著小翅膀，想要飛到天上去……’后面的我忘記了，你會將它養在你的花店里嗎?”

陽光在我們身上靜靜流淌著，此刻我的心里已裝著滿滿的幸福。“一定，”我咬了一口桃子，“你的主意真不錯。”我們像孩子一樣坐在屋前的草坪上，唱著，笑著，享受著那愉悅而叛逆的時光，為這從天而降的友誼干杯。臨走，安妮看著我問，“你知道甜豌豆的花語嗎?優雅、忘憂、喜悅。哦對了，它還意味著再見，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時光。”

盛夏，我在小店門口放了一個大鐵桶，里面種滿了甜豌豆，路過的行人都為它們那自然而不羈的香氣所傾倒。看到它們，我總會回憶起在那些舉步維艱的日子里，安妮為我送來的驚喜。生活總會賜予人們意想不到的收獲。這也是為何惟獨甜豌豆能讓我感到幸福，因為在那天下午，我重新拾回希望和勇氣，去自信地面對明天。

[編譯自英國《婦女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