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紅菱

也是在這樣的季節，去年我去家鄉的赤山湖訪友，進村的時候看到兩個老人，一前一后抬著滿滿一籃子水淋淋的菱角。我忍不住尾隨著他們回家，幫他們架柴煮菱。半個多小時過后，一鍋香噴噴的菱角出鍋了，我滿心歡喜地捧著一大捧菱角回了城。

又到了采菱的時節，我忍不住去赤山湖尋菱。赤山湖靜臥在金陵城畔，是大自然賜予我們的一塊天然濕地，也是秦淮河流域句容境內唯一的天然湖泊。現在的赤山湖正在實行退魚還湖，句容人要把它打造成濕地公園，除了讓它囤水之外，還將賦予它旅游的功能。

走進湖區，眼里有波光粼粼的水，有綠盈盈的水草，有成群的白鷺和各種水鳥，有魚兒不時地躍出水面……團團簇簇的菱葉在近岸的水面上飄浮著，像被秋風吹老了似的，在水面上蔓延著一層層枯黃與暗紅。

在湖邊一個簡易碼頭旁邊，我翻起一盤菱，兩只尖頭紅體的菱角像孩子的小辮子似的朝天翹著，給人一種活潑的感覺。那些菱兒又像穿著紅衣的嬌羞女子，躲在葉下探出頭來望著我，彼此似故人重逢一樣親切。驚喜之后，我不顧一切地下了水，忘情地在那些菱葉間翻找著，口中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采菱的歌謠來，歌聲在湖面上傳出老遠，眼前不由幻化出許多古人采菱的場景來。

自古以來，采菱的大都是女子。她們手拿小木板、端坐在淺木盆里，貼在水面旋轉、飄游，女子旖旎的面影，曼妙的歌聲引得無數文人為之賦詩作曲，在民間經久傳唱。有梁簡文帝的“荷絲傍繞腕，菱角遠牽衣”；樂府齊明王的“荊姬采菱曲，越女江南謳”；唐代王建的“水面細風生，菱歌慢慢聲”；宋代趙孟頫的“采菱誰家女，歌聲起暮鷗”；明代張元凱的“菱角何纖纖，菱葉何田田”等等。一首首的采菱詞曲，賦予菱這個水生植物高雅的風情，使采菱這件事兒充滿趣味、變得詩意浪漫……

我的出生地在赤山湖圩區，這里沼澤連綿，河塘眾多。村人種菱在春季，他們把從別處挖來的菱苗的根用泥裹了，扔到水中就行了。一畝田的水面只用兩三棵苗就夠了，當年就能發滿，來年就不用再種了，老去的菱沉到水底就是種子。菱雖然生于蕩漾的碧波之中，卻不嬌氣。一到夏天，池塘里的菱葉貼著水面蓬生著，一團團的碧綠擠擠挨挨，或白或黃的小花點綴其間。

在我的記憶里，每到夏末秋初菱角肥時，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就會結著伴去采菱。采菱在我們那里也叫作翻菱。家鄉的女子翻菱是有兩把刷子的，水淺的地方，挽起褲腿站在水里，捉一盤菱頭將藏在葉下的菱角信手捏捏，太老的菱角她們并不采，任它落到水里。水深的地方，她們會墊一個草把子坐在木盆里，帶上毛竹扒子和葫蘆瓢。翻菱的女子往往眼疾手快，不時用葫蘆瓢舀去盆里的積水，毛竹扒子輕輕在盆邊撥蕩著，在菱葉間翻動著，不消多長時間，就能采摘一大籃子了。家鄉人把皮薄肉大的紅菱叫作“洋菱角”；四個角的青菱稱作“刺菱角”或是“野菱角”，它的皮硬刺尖，不大好剝，但下鍋煮著吃，像栗子一樣軟糯甘甜，還別有一股野香味兒。

《本草綱目》中說：菱角能補脾胃，強股膝，健力益氣，菱粉粥有益胃腸，可解內熱。事實上，菱角的營養成分很豐富，它含有大量的淀粉，在過去的荒歲歉年，人們都采來充饑。水鄉人秋日的餐桌上，菱成了應時的蔬果。菱切成片素炒清脆爽口，菱米與雞塊紅燒則是風味獨特。不過我還是喜歡把菱當成水果生吃，特別是剛采上來的紅菱，剝去外衣，露出銀錠子似的菱米兒，撕掉那層略帶苦澀的膜衣，鮮嫩嫩、脆生生、甜津津的，細細咀嚼，似乎還夾帶了湖水的清新氣息，讓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