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功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都是絕情谷的天。

大雁會南飛，螞蟻會挪窩，但在這樣一個地方，盡管生活平淡如水，住慣了，樊一翁不喜歡遷徙。

不過，樊一翁也有一件很頭痛的事情，一直以來糾纏不脫，夜難成寐。

清早起來，樊一翁如往日一樣在樹下練功。

目標：情花。樊一翁集中精神，暗中一運氣，猛地一甩頭，胡子飄起來，眼看要接近枝頭的花朵，中途力竭，胡子又四散開來，垂了下去。

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樊一翁喪氣地看著樹枝。

干脆，不留胡子了罷。回來的路上，思緒很亂。

身后響起衣袂飄動的聲音，樊一翁皺了皺眉頭，沒作理會，繼續向前走。

“等等我！”一個細嫩的童音從后面傳來。

我很煩，別來煩我。樊一翁恍如未聞，背著手慢慢踱著步。

“胡子站住！”童音急了，大聲喝道。

又提胡子！還提胡子！樊一翁火了，左足一頓，呼地轉過身子。

“啊！”慘叫聲中，一個著淺綠衫子的女娃娃一頭扎進他懷里，被長胡子纏住了發簪，立刻手舞足蹈地亂扯亂抓。

“小姐有什么吩咐？”樊一翁下顎被扯痛了，人也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把女娃扶好，再扯過已被蹂躪得一團糟的胡子。

“胡子，我要剪了你的胡子！”女娃想是頭皮被扯疼了，生了氣，小臉一沉，刷地從腰間抽出柄短劍。

“不行！”樊一翁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隨后雙臂一圈，寶貝似的把胡子攬住。

“削你胡子！”女娃腳尖點地，飛身一躍，照著胡稍一劍削下。

樊一翁料不到她動真格的，大驚之下，弓身后退。但還是晚了一步，一小撮胡須被削斷，紛紛揚揚落下來。

女娃落下地來，揚著短劍，咯咯直笑：“胡子，你別練胡子功了行不行？連我的劍也避不過去，羞死人了！”

樊一翁大恨，卻是不敢發怒，瞠目以對。

女娃撿起幾根斷須，在他面前晃了兩下：“你別留胡子，留胡子不好看！”嬉笑一會，見他面色不對，知他惱怒，做個鬼臉拔腿就跑了。

樊一翁心疼地捧著胡子末梢，轉過身更慢地往前移動步子。

“大師兄！”有人從側后方喚他。

樊一翁沉浸在悲傷之中，兀自不覺。

那人搶步到他前頭，忽然“咦”了一聲道：“大師兄，你今天的胡子比平常利索多了！”樊一翁大怒，頭一甩，胡子呼地卷了過去，閃電般纏住那人脖子，左右一抖，已將他摔出去三尺多遠。

那人一跤摔倒，竟不敢大聲呼痛，翻身而起，掉頭便跑。

樊一翁摔倒了那人，自己卻是一愣。胡子功練成了？他有些欣喜地捧起胡子看著，腳下忽地一空，從石階上摔了下去，慌亂間只覺頷下一痛。他狼狽地一躍而起，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胡子又短了一截，參差不齊地掛在胸前，極其扎眼。

我的胡子！呆立在石階下，樊一翁欲哭無淚。

“胡子！”那女娃又不知從哪鉆了出來，一陣風似的繞到他面前，卻詫異地叫了起來，“你真的不留胡子啦？”

樊一翁垂頭不語。

胡子長勢正好的時候，胡子功總是觸手難及；胡子功練成了，胡子卻斷了。

胡子，留還是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