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肥胖半禿的男人到底是誰?”過去一年中,英國電視觀眾都在問這個問題。
長期以來,我們已經習慣在電視上看到同樣的形象——西裝筆挺、皮鞋锃亮、頭發紋絲不亂、嘴角泛起的笑容弧度恰到好處。但是,從2009年10月開始,英國觀眾經常可以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一個中年男人:他頭頂半禿,僅存的頭發非常蓬亂,眼神迷茫,個頭兒不高,還總是穿著同一件寬大的白色套頭高領毛衣出現在新聞鏡頭的后景——簡而言之,他和任何一個我們所熟知的電視形象截然不同。
而且,他實在是太胖了,以至沒有一個出現在鏡頭前的人能完全擋住他。他不是電視節目主持人,也不是特定的受訪群眾代表,他就是一塊人肉布景板,神情渙散、無所不在。有時候他混跡在人群中,目光呆滯地盯著攝像機,一動不動;有時候他會故意在主持人身后踱步,保證自己時刻都出現在鏡頭里,聽到會心處還會沖著攝像機點點頭以表贊同;有時候他手里會有張報紙或是裝模作樣地打打電話,雖然故意不看鏡頭,但他銷魂的發際線和標志性的高領毛衣,還是讓觀眾能夠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他出現在BBC、ITV、天空電視臺或者第四頻道的每一檔新聞節目里,甚至在半島電視臺制作的節目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在倫敦地鐵紀念爆炸案死傷者,在海德公園參加游行示威,在唐寧街關注2010首相選舉,在以色列大使館門前抗議對加沙地區的行動。整個英國大大小小的事兒,都不乏他圍觀的身影,甚至比好些記者出勤率都高。
他到底是誰?英國有“好事者”統計,在過去一年里,他出現在100多宗新聞事件的現場報道中。他們開始“人肉”這個人,稱他為“主持人的背后靈”或“圍觀帝”。最終,他們在Facebook上找出了他。
他叫Paul Yarrow,中國網友給他取名“潑辣#8226;雅儒”。Paul今年42歲,在南倫敦居住,沒有什么正式工作——或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的正式工作就是“保證自己不斷出現在各類新聞節目的背景中”。他的父親在2008年故去,自此之后,他就一直在照顧罹患乳腺癌的老母親。
毫無疑問,Paul不是什么社會標準意義上的成功人士,他沒錢、沒有地位,長相也并不討喜。在過去四十多年的生活中,因為平凡,他遭到了不少白眼。選擇成為“圍觀帝”,一方面是因為他確實有大把時間可以用來關注各類新聞,追著記者的攝像機跑,或者預先前往新聞發生地;其次也是因為他想借這樣的方式來為像自己一樣的人正名。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Paul的表述里帶有明顯的怨氣。“我在這兒,這就是我。很抱歉我沒有西裝,我也不苗條。因為超重,我總站在被忽略的那一方。也許我對某事有非常卓越的看法,但沒用,麥克風總是遞給我身邊的人。你越是要把我拉到一邊讓大家遺忘我,我就越是要讓你們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改變媒體認為我們又胖又丑的人有礙觀瞻的輕俗想法,大家總說,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公平而互相尊重的社會里,但現實是,我們這些不漂亮不苗條的人總是被趕走的那一個!”
事實上,一開始媒體還是試圖消費他的肥胖。英國喜劇演員Russel Howard在自己的節目中把他輕蔑地稱為“那個想上電視的肥仔”,這讓Paul非常生氣,“這正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胖人總被取笑,或被認為很愚蠢。”他努力表述,自己只在新聞節目的背后游走,也是因為新聞節目更加嚴肅,他也有自己的政治觀點想要表述。
漸漸地,大眾開始理解Paul的想法。Paul成了街頭明星,常常有人會追上去請他與自己合影,有人告訴他很喜歡他的出鏡,也有媒體開始反思,鼓吹平等自由思想的媒體內部,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以長相或地位來評判一個人。
《新聞之夜》的編輯Michael Crick說,“主持人通常都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游走,這對攝影師的考驗也更大了。”不過她并沒有被Paul的表現激怒,而覺得這件事兒好玩的成分更大一些,“只要他不給我們的節目添亂,我就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