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各種全球會議非常密集。當世界各國正在擔憂美聯儲第二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的影響以及G20峰會的結果時,我正在北京吃著美味的北京烤鴨,喝著1989年的拉拉貢酒和極品納帕谷葡萄酒,并和好朋友們討論變化中的全球金融體系。
G20首爾峰會之后,法國將接任主席,薩科齊總理宣布,他將主持討論全球貨幣體系的改革問題,具體而言,是要討論美元的角色定位。世界各國對采取量化寬松、增量發行6000億美元的美國怨聲四起,尤其是新興市場,而德國和巴西的財政部長也參與到了這場爭論中。
現今貨幣體系的問題癥結在于,美聯儲在解決特里芬難題上左右為難。20世紀70年代,耶魯大學的羅伯特·特里芬教授清晰地闡明了擔當儲備貨幣角色的央行面對的一個兩難任務:要么為世界其他地區提供充足流動性,要么為本國提供流動性。如果它采取寬松的貨幣政策,就會有經常賬戶赤字;如果采取更緊縮的貨幣政策(相比世界其他地區的需要),世界其他地區就會陷入通縮。
近30年,美國一直采取第一種策略,并逐步累積造成全球不平衡的貿易逆差。太平洋彼岸的美國是這一選擇的消費者,并以此建立了亞洲的全球供應鏈。對雙方來說這都是合算的買賣:亞洲用它的廉價勞力和資源換來貨幣,而美國通過華爾街對亞洲直接和間接投資回收資金。這樣,美國既是為世界服務的銀行,又是投資銀行家。
不幸的是,美國的盛宴還是停止了——以過度杠桿融資所支撐的過度消費引發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由于美國經濟正在經歷通縮,美聯儲決定采取更寬松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我們面對的特里芬難題現在反了過來:美國的貨幣政策會給世界其他地區帶來過多的流動性,美國在抵御通縮,亞洲卻得抵御通脹。
美聯儲帶來的風險不是美元相對其他法定紙幣貶值,而是相對商品貨幣(黃金)的極大貶值。如果連世行主席鮑伯·佐利克都暗示我們需要考慮將黃金也納入儲備貨幣,這就意味著大家對現行儲備貨幣體系的信心確實動搖了。
回顧歷史我們發現,特里芬難題正是貨幣誕生一刻即面對的問題。當我們用黃金或商品貨幣作為標準時,如果黃金供給無法隨全球流動性需求增加而增加,實體經濟就會通縮。而法定紙幣的問題在于我們無法保證儲備貨幣國不會超發貨幣。正如經濟學家所說,“硬預算約束在哪里?”
高度透明的泰勒規則或者與黃金掛鉤的規則并不存在,所以我們無法判斷是否已經達到了界限。
黃金的吸引力在于它是有形的,而且是歷史上被認可的度量標準。根據世界黃金協會統計,現在的黃金供給每年只有1.5%的增長, 在未來不足以供我們自由使用。由于全世界實際增長率在每年2%-3%左右,我們可能需要將法定紙幣和黃金貨幣結合起來使用,才能滿足全世界的流動性需要。
但我們可以相信誰來擔任這個混合的法定——黃金貨幣發行者呢?這樣的人可能現在還找不到。歐元或亞洲的任何貨幣不行,IMF也不行。
G20可以同意保留不同意見,但沒有人會同意重大制度改革的一個具體方案,因為全球的公共物品與太多國家的利益相沖突了。G20有可能變成像聯合國一樣的否決會(veto shop):你可以否決,但一致同意的機會十分渺茫,除非是在看起來不會對任何人有損害的大方向上。
我們常把標準,比如1米或1英尺的準確計量,視為理所當然 。但當標準本身不再可靠的時候,我們要么換一個更可靠的標準,要么全球經歷一場大洗牌,直到系統達到新的均衡。
我們往往輕視了標準對系統穩定的重要性。貨幣標準的重要性就像將潛水艇各部分連結在一起的鉚釘的質量。隨著潛艇不斷下潛,能不能保持艇身的完整取決于鉚釘的質量。達到一定壓力時這個鉚釘一壞,整個潛艇就會內爆。所以在那個壓力以下的深度就沒有潛艇了,因為鉚釘只能承受那個壓力。
我們現在就像在一艘全球潛艇上,正潛得越來越深,卻不知道鉚釘的質量能不能承受這不斷增加的壓力。
有誰能擺脫這一困境嗎?有人試圖用通脹的辦法來逃脫內爆的險境。
是“我們信任上帝”(In God we Trust)還是“我們信任黃金”(In Gold we Trust)?這缺失的字母L正代表了雷曼(Lehmans)。
作者為中國銀監會首席咨詢顧問和國際咨詢委員會委員,清華大學和馬來西亞大學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