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組詩)

七 飲

一杯微醺，要展開一卷九州來讀

條條幽徑都通向蒼茫與孤獨

二杯踉蹌，左一步千山，向你

右一步萬水，還是向你

三杯放浪，竟把五湖當寶石

掛在你胸前。五岳當鳳冠，戴在你頭上

四杯忘我，今世何世，今夕何夕

誰是陽關青驄的過客，誰是渭城楊柳依依？

五杯癲狂，空杯向月，再滿！你一盞長江

我一杯黃河，看誰先潦倒成一首唐詩！

六杯錯亂，仰天長嘯，我欲乘風歸去，歸向你

小小的宇宙。影子啊，是我的翅膀

七杯下肚，已淚滿青衫。漫長的守望

是一場虛構。澎湃的憂傷，在血管中激蕩

神站在高處告誡：

孩子啊，這甘醇的月光，不可多飲！

汽 車

陌生的城市川流不息

我和我的汽車

停不下奔走的腳步

傳說中的客棧都死了

世界何其擁擠

我們被多了出來

我曾在飛機上鳥瞰

汽車像鐵甲蟲，這個老掉牙的

比喻，依然讓我心酸

現在，我就躲進一只鐵甲蟲體內

成為它的心臟，用我的孤獨

溫暖它的絕望

多余的鐵甲蟲，絕望的

鐵甲蟲，終生跑不出

流浪的宿命。一顆孤獨的心！

日 暮

一小截痛，冬日那樣短，當量

小于你去年的骨折，大于我今年的憂傷

一小截痛，源于一個平淡無奇的趔趄

球場像中年，磕絆來自內心

一小截痛，釘穿我的腳踝，釘我在床上

我體內，垂直的瀑布舒緩成河流

一小截痛，讓我看到，習慣奔跑的光陰

橫著身子，從窗戶爬進，又慢慢爬出

一小截痛，像獨幕劇，現在接近尾聲。日暮

蒼山遠，穿過黑夜，就能看到你的笑容

浮 云

空氣中漂浮著沙塵，喧囂蒸蒸日上

情欲熱火朝天。大風飛揚塑料袋

和紙鳶——垂釣星星的骯臟誘餌

炊煙死去浪漫的部分

愛情死去純潔的部分

飛鳥失掉想象，天籟渾濁，河流變重

大地干凈而天空混沌

缺少過濾的陽光有毒

惟有浮云，在天河漂洗

一次次潔白如初

村 莊

我曾多次圖解

一個洪水洗劫后新建的村莊

房子排成方陣

樹站成直線

花朵擠滿方格

自來水懂規矩

電線桿像軍訓

沼氣池一字排開

豬的尿走直線

云彩跳國字舞

風和鴨子邁方步

青草在鵝的脖子里垂直向下

兩條狗互成直角性交

老年人打正方體的瞌睡

年輕人說長方形的話

小孩子的哭呈等邊三角

迷 案

神說：當務之急是

查出藏匿莊子的那只蝴蝶

揪出人間派來頭號偵探

搞清他為什么要潛入蝴蝶體內

兩千年，到底泄露了多少天機？

至于蝴蝶變成樹葉，樹葉變成泥土

以及泥化為蛹，蛹化為蝶

這些粗淺的循環論既然已被傳出

就隨他去吧。混沌的人間也必須掌握

一點點真理 ，否則難以長治

關鍵是自然的核心法則

不能讓那張臭嘴說破

土 地

就這么巴掌大一塊

是種五谷呢，還是種花草？

是建房子呢，還是建墳墓？

是長出一株村莊呢，還是長一座城市？

我看到一個農民不斷地用手劈腦袋

一分為二長成兩顆

作者檔案

舒寒冰：安徽岳西人，1972年生，曾從事新聞工作。發表各類作品四百余萬字，出版過《松花集》。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