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大巖壁的自由攀登

2003年夏天，我正在英國狂熱地學習傳統(tǒng)攀登。有一天，一本戶外的產(chǎn)品目錄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個人正在往一條美妙的花崗巖裂縫里放機械塞。這么漂亮的花崗巖大巖壁肯定是在美國優(yōu)勝美地了!可再看時，頁底的一行黑色小字突然跳了出來，中國四川扎金甲博。我簡直驚呆了，難道這是在中國嗎?我們也有這樣的巖壁，那么又是在哪里呢?受到了巨大誘惑的我們，就帶著這樣的問題回到了國內(nèi)。

四處打聽之后，我們終于得知，扎金甲博是在四川巴塘措普溝境內(nèi)的一座神山，海拔5382米，日本人曾經(jīng)來爬過。他們拍攝的一張顯示兩個塔峰的小小照片，勾起了我們不能抑制的向往。2004年6月，我們決定進山探路。從北京出發(fā)后一周后，終于到達了傳說中的措普湖。高原湖泊有一種特殊的靜謐醉人的美，措普湖當然不例外。湖南側(cè)有紅色的木屋小村，湖北側(cè)有700年歷史的措普寺，環(huán)繞全湖的原始森林以及湖西北側(cè)高高聳立的扎金甲博和扎金甲姆塔峰，構(gòu)成了完全符合我們想像的完美風光。可惜，在湖邊扎營后的第二天就開始下雨和雪，我們等到食品耗盡也沒能夠接近塔峰，只能在4500米處遠遠眺望。但因為下雪，山上的野生動物都下到了山下，讓我們大飽了眼福。從望遠鏡里看，山上目前雖然有積雪，但暴露的花崗巖石似乎充滿裂縫，攀登條件應(yīng)該很好。據(jù)當?shù)厝酥v，7月底8月初的天氣應(yīng)該很好，積雪也會基本融化，看來我們是來定了。回北京之后我和先生繼續(xù)訓練，還購買了一些器械攀登的裝備，以防萬一。成都的朋友王軍和Janny了打算同去，隊伍就這樣確定了。

7月31日早上我們從成都出發(fā)了。這次我們租了一輛至少十年的老式豐田越野車，很大也很結(jié)實。走之前還碰到了美國BD隊伍的隊長Steve，很巧，他們也要在同一時間去攀登扎金扎金甲博。他們總共六個人，三對搭檔分別是Bernie和Jonathan，Mark和Steve及Tommy和Ben。分頭出發(fā)后，我們于第二天快黑時先到了措拉鄉(xiāng)，天氣很陰沉。剛回到住宿的電力飯店，陰沉的天就破裂了，大雨傾盆而下。第二天，雨時斷時續(xù)，溝里的路照例又塌方了。8月3日上午，山上的推土機下來修路后，我們的車第一個沖過塌方區(qū)。天快黑時，美國BD的隊伍也到了。當晚繁星密布，大家都很興奮，希望第二天能上山看看。

沿著上次走過的山脊往上走。8月的山坡簡直就是花的海洋，藍天下的一切都閃著光。6月里還看到的積雪也基本上消失了，攀登條件應(yīng)該會好很多。下午三點，我們到了差不多4650米的高度。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這片平緩谷地的盡頭，有一塊巨大的山石，大概有50米高，要繼續(xù)往上走就必須從石頭的兩側(cè)繞過去，而扎金甲博巖壁的根基應(yīng)該就在這巨石的上方。沿途我們看到很多可以宿營的地方，可是在日本人的登山報告中提到的營地是在4700米。這是我們大家的一個疑問，到底在哪里呢7我們從巨石右側(cè)沿著一條小溪留下來的路線直接攀了上去。幾分鐘，我的頭從巨石頂冒了出來，一片巨大平坦的空地一下子在我眼前展現(xiàn)開來 原來這就是4700米營地，也是我們一路尋找的最佳宿營地!在一片足有兩三個足球場大的空地上憑空而起的是傳說中的扎金甲博和他的妻子扎金甲姆，兩面巨大巖石的根部由碎石坡通到大平臺。整個平臺上零星散布著巨大的石頭，還是棒極了的抱石場所。在大平臺的兩側(cè)和周圍山體接近的地方，還有兩條冰雪消融的小溪——連水都不用背了!美國人早有準備小小的背包里竟然裝了宿營裝備官接就把營地建好了。這樣明天再來是可以減輕負擔了!

8月5日，昨天一天的活動我們都有點累，所以今天打算休息一天。美國人今天就上去。上午大家都忙著整理裝備，能不帶的全都盡量不帶。經(jīng)過昨天的探路大家意識到這里的線路太棒了，都決定只爬傳統(tǒng)攀登，原本帶的器械攀登的器材全都留下。8月6日的天氣美極了，醉人的藍天中一絲云都沒有。我和Nell邊走邊拍照走得很慢，到達大平臺已經(jīng)下午四點半，美國人都不在。盡管Bernie和Jonathan昨天晚上因為高原反應(yīng)從高營地下撤，今天和我們一起出發(fā)，但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扎金甲姆上爬了一半了，而且正以很快的速度上升。他們基本上是純粹的裂縫攀登，到了扎金甲姆上半段不太陡的部分就直接甩開手兩個人一起移動。Mark和Steve則已經(jīng)沿東山脊路線登頂了扎金甲博。整支隊伍在來中國之前和曾攀登過這里的The North Face隊伍有很好的交流，基本上知道路線的情況。這條路線要先沿著扎金甲博東側(cè)的碎石坡走到頂，然后沿著東山脊的后側(cè)一點上升。也就是說，路線的前半段從大本營的位置是看不見的。路線有一個顯著的標志，就是一塊半懸空，房屋大的巨石，爬過兩個繩距之后就可以看見，穿過巨石和山體之間的空隙之后，攀登者就轉(zhuǎn)到了山體的正面，可以從大本營側(cè)觀察到。他們今天爬了七個繩距，覺得難度大概在5.8左右。但是路線選擇很難保證完全一樣，因為在這個巨大的山體上，到處似乎都是可爬的線路，標志也不多。下降是個大問題，他們攀登和下降分別用了四個小時。英國人的習慣是用雙繩攀登，明天我們打算用兩根主繩當雙繩攀登，三個人一起攀爬，由Neil領(lǐng)攀，然后王軍和我分別沿一根繩子跟攀。8月7日是我們的攀登日，上午十點鐘我們開始爬碎石坡，這里的海拔已經(jīng)有大概4900米了，背著沉重的裝備走起來非常慢，中午12點鐘才開始正式攀登。沿著山脊上升了兩個繩距，路線確實很簡單，大概只有5.6左右。但是暴露感非常強，有點像英國威爾士山里的那些多繩距線路。下午兩點鐘，Neil剛剛領(lǐng)攀了第二個繩距，上面的那個傳說中的大石清楚可見。但這里并不是理想的保護站，整個一小片區(qū)域內(nèi)競找不到一塊不松動的石頭。而線路的走向也很復雜，要先爬到一個平臺，然后往下降到一個巖石和土極其松軟的溝槽，腳踩上去人就開始往下滑，小心翼翼過了這一段，還要重新往上爬過一段不難的FACE。我首先跟攀到了保護站，王軍剛爬了一半，本來就值得懷疑的天氣竟然開始下起了小雪!我們抬頭看著還不知道有多長的線路《應(yīng)該是至少有七個繩距》，我們才爬了兩個。時間肯定是來不及了，我們決定下撤改天早點出發(fā)。今天是Mark和Steve的休息日，只有Tommy和Ben在攻扎金甲姆西側(cè)那條難線。我們下撤時看到他們快接近頂峰了，而現(xiàn)在三個多小時已經(jīng)過去了 卻連他們的影子都看不到。七點多天擦黑時，他們兩個終于回來了。帶去的兩根繩子只剩下了根半。原來從我們看到他們的最高點開始，他們用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在努力尋找下降的路線，下降非常困難，其中一根繩子還卡在了巖縫里，不得不割斷。據(jù)Tommy的描述，今天這條線路位于扎金甲博西側(cè)的垂直山脊上，起點是一個朝右側(cè)的巖壁角，大概有5.9的難度，第二段繼續(xù)沿著巖壁角上升，然后向右轉(zhuǎn)到一個很細的手指大小的裂縫，難度511左右：第三段要經(jīng)過一系列破碎的平臺，第四段又向左進入一個淺淺的巖壁角，全程是5.8的漲手路線，從這里向左是第五段。一個很寬的5.9的裂縫，第六段是一段比較破碎的煙囪路線，這樣他們就到了西山脊的一個平臺上，但是從平臺再往上就沒有什么可以爬的路線了，最后他們不得不從這里下降到位于扎金甲博和扎金甲姆之間的鞍部。

8月8日，經(jīng)過昨天一天折騰，我們打算休整天。Bernie和Jonathan打算二上扎金甲姆。因為在扎金甲姆峰頂，還有兩塊十幾米高的巨石，但是沒有裂縫，要上去就必須帶上手鉆打掛片。兩個小子一定要站在“頂峰的頂峰上”。Mark和Steve也打算爬扎金甲姆，四個人還打算在峰頂見面呢。Tommy和Ben則休息攝影。

一大早他們四個就出發(fā)了。下午四點鐘我們正在營地附近的一些巨石處練習傳統(tǒng)攀登，遇到了下來的Mark，原來他們的繩子也被卡住了，只好下來。六點多鐘Bernie他們也下來了。今天他們沒那么瘋狂，到了時間就乖乖地下撤了。而帶去的那根紫色的繩子竟然也被卡在上面了!他們說已經(jīng)在扎金甲姆頂?shù)木奘洗蛄巳齻€掛片了，但還沒到頂。他們把手鉆留在了上面，以此激勵自己再上去一趟!

第二天我們要再上東山脊。到這一天為止，好天氣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天了，而這兩天正在持續(xù)變壞，對面的山上更是已經(jīng)下過雪了。如果明天再不能上去，我們這次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半年的準備和希望也就付之東流了。這一次我們決定只有兩個人上，我們的速度本來就慢，如果是三個人的話根本就沒有機會登頂，也不安全。王軍和Neil在山里的溝通有問題，所以只有我和Neil上了。大家都認為明天最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應(yīng)該是在下降。BD隊員經(jīng)驗豐富，也已經(jīng)損失了三根繩子了，我們的線路因為不垂直，會更加曲折，巖石也更加松動，一定要多加小心。8月9日，早上的霧氣是這幾天最重的，兩面山體都被遮了個嚴嚴實實。七點多鐘我們就出發(fā)了。兩個人都很沉默，關(guān)于天氣的問題更是只字未提，大家都知道只有先上去再說了。上午十點鐘，開始攀爬。Neil先領(lǐng)攀第一段，大約四十米長。這里的保護站是個小平臺，很安全也很舒適。第二段很短，大概只有15米長，由我領(lǐng)攀。這樣在第三段我們交接很快，Neil也可以爬過上次那個巖石很松動的部位，選個更好的地方做保護。這一段大概有40米長，在保護站有一塊很大的尖石頭，雖然還是有一些松動但感覺還沒有大問題。第四段要從上面那個巨石下方的空隙穿過，這樣一來就可以從山脊后側(cè)繞出去。從Neil的喊話里我知道在巨石下方還有積雪。這段路有50米，爬了很長時間。天氣仍然陰沉著，我穿著攀巖鞋的腳凍得厲害。實際上像這種簡單的線路完全可以穿大一點的鞋，這樣可以在里面套上襪子。穿過巨石后，我的頭頂正上方是一個屋檐，可以看到上面還有很多塊大大小小搖搖欲墜的石頭，而我們的繩子就從這些石頭中間通過。為了避免落石，我從屋檐左側(cè)小心翼翼得繞了上去。這里算是一個平臺，還有一些積雪，但視野也一下子開闊起來。原來我們真的已經(jīng)繞到正面了。再轉(zhuǎn)身看我們將要爬的線路從我們這個位置看不出峰頂在哪里，應(yīng)該是稍偏右的上方。據(jù)Mark說，這條線路應(yīng)該按照偏左側(cè)爬，否則會越來越難。從這里我們向差不多垂直上方又爬了兩段，分別是4Q米和30米長。沿途有時可以見到他們留下的扁帶。第六段剛剛開始差不多十來米，一塊西瓜太小的石頭突然從Neil手下脫落，順著繩子的方向就滾了下去。其中一條繩子立刻被砸斷了，另一條也受了傷。幸好斷的地方距他的繩頭只有三米，將斷頭割掉重新打結(jié)后，他就接著爬。我站在下面則嚇了一大跳，如果那石頭沒有停住，就很有可能著陸到我的頭上，那樣的話我的漂亮頭盔豈不是就完蛋了?40米長的第六段爬完以后，我們兩個都有些疑惑，不知道接下來的線路到底該怎么走。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再看到任何線路標記了，而我們的位置仍然不太明朗，頂峰在哪里也不明確。Neil決定往右一點，因為這樣的感覺似乎是在往上走，他橫移了一段后又接著往上，總共爬了50米左右，從這里我們知道自己快到頂了，而且我們就在山脊的正當中。因為他試著往左爬了幾步，已經(jīng)又可以看見后山了。最近的兩個繩距線路的暴露感越來越強，難度也有所增加，很多時候還要用到一些LAYBACK之類的技術(shù)動作。到底還有多遠才能到頂我們沒有數(shù)，可能50米也可能更多。而當時的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了。如果再爬一個小時的話，我們就可能需要另外五個小時的下降時間。考慮到這些，Neil決定現(xiàn)在下撤，而我還有些不想放棄。畢竟，頂峰就在不遠的某處召喚著!在我的要求下，他又領(lǐng)攀了大概十米，站到了一條大概十米高的裂縫下。這條裂縫看上去至少有5.9，往上張望了一會兒之后，他回頭告訴我他正式?jīng)Q定下撤，否則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安全時間了。六點鐘，當我們重新回到碎石坡頂時，陽光很燦爛，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我們剛才所處的位置，就在頂峰正下方!如果我們上去了，就會站在這座大峰的頭上。今天我們總共爬了七個半繩距，線路基本上是先沿東山脊直上然后往右上方偏移。長度大約在300米到400米之間，難度從5.6到5.8。而在下降過程中，除了下攀的兩小段，我們總共降了六個繩距，每次都在50米左右。每一塊被選中作保護的大石頭都還是有一些搖晃。共犧牲了一個機械塞和一個巖塞，好幾條扁帶。連那條割下來的三米的繩子也被用上了。由于沒有想到帶下降用的小鋼鎖，我們還被迫選出了幾個舊主鎖留在上面。每一段下降前和下降中我們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整理繩子，以免被卡住。攀登共耗時八個小時。

后記，Bernie和Jonathan又上了扎金甲姆一趟，拿回了他們的鉆，還順便在頂峰那塊巨石上打了第四個掛片。這樣他們終于站到了。頂峰的頂峰”上面，陪伴他們的還有飄揚的五色經(jīng)幡，現(xiàn)在我們?nèi)绻芤宦穫鹘y(tǒng)攀登到頂就真的可以再接著爬一段16米高5.11的運動攀登了。Tommy和Ben重上了扎金甲博并且登了頂。這一次他們選擇了一條比西山脊靠右的路線。而后，他們選擇攀登扎金甲博。這次他們的路線是從大平臺偏右側(cè)一個朝向左邊的拐角處的直上路線。這條路線起步有點濕，上去以后的路線有非常好的漲手或漲手指。線路大概長五六個繩距，難度在5.10+或者5.11-之間。這是條非常好的線路，后來Bernie和Jonathan還在這條基礎(chǔ)上嘗試了一條稍有變化的路線，并且和后來Tommy他們爬的第二條路線結(jié)束點一樣。在這面巨大的巖壁上，可以很容易找到很多線路并且把它們組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