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金融危機語境中的文藝消費

2008年9月，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危機席卷全球，薪水驟降、股票跌停、存款告急、付不起房貸車貸、乃至入不敷出等生活現實問題使得人們身心困頓。即便是受金融危機較少的人們，在他們的心中也平添了不少的緊張感和危機情緒。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影響著人們的購買能力，也影響著人們的消費心理和消費觀念。在消費主義漫漶于全球的當代，文藝的商品化呈愈演愈烈之勢。文藝產品不再限于純精神的文藝欣賞的對象，正日益被納入商業運行體系中，成為商業消費的對象。“現代性文化使古代靜觀、膜拜的教化式、信仰化的文藝欣賞為具有濃厚商品化、世俗化色彩的現代文藝消費所取代。在現代文藝消費中，一方面是對感性世界和感官欲望的熱衷，一方面則是對審美超越和藝術獨立的向往和推崇，二者并行不悖，有著內在的邏輯關聯。”[1]由此可見，文藝消費作為特殊的商品消費，既包括作為商業消費的文藝消費，也包括作為文藝接受活動的文藝消費。那么，文藝消費作為特殊的商品消費，在金融危機語境中，金融危機會對文藝消費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呢? 考察金融危機語境中的文藝消費，從中可以得到什么啟示?

一

要解決上述問題，首先要考察現代文藝消費不同于一般商品消費的特征。文藝消費不同于一般的商品消費，具有相對獨立性。與一般商品消費一樣，文藝消費是為了滿足人們生產和生活需要而產生的。在當代商品社會中，文藝生產所提供的文藝產品和文藝服務在很大程度上要進入商品市場，成為了一種商品，哪怕是特殊的(符號化、平面化)商品，可以在市場上出售供人消費，才能夠實現它的價值。市場成為文藝生產到文藝消費的橋梁和中介。然而，無論當代商品社會營造的消費主義氣氛多么的濃厚，文藝產品作為特殊的商品，即便有著刺激人們消費的商業化包裝和外殼，但也擺脫不了文藝產品作為精神產品的內在屬性，文藝消費也就擺脫不了作為文藝接受活動的內在精神特征。文藝消費作為內在的精神活動有著內在的自足性，受外在的各種因素(比如市場的供求關系)影響較少，而更多地是受不同社會群體的各種心理需求(審美心理需求、夸示心理需求、收藏心理需求等)的制約，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同于一般的商品消費。

根據經濟學原理，消費者付出貨幣交換生產者出讓商品的使用價值來滿足物質和非物質的享受。文藝消費不同于一般商品消費主要體現在兩者的使用價值的差異上。文藝產品作為特殊的商品，它的使用價值不僅體現在物的形式(文藝載體、文藝傳播工具等)本身，更體現在由物的形式所營造的精神空間上。“在現代文藝消費中，一方面是對感性世界和感官欲望的熱衷，一方面則是對審美超越和藝術獨立的向往和推崇。”[1]消費文藝產品，不僅表現為對該產品的物質形式占有滿足物質享受，更體現為通過該產品營造的精神空間來滿足非物質的享受，前者大都表現為夸示性消費，后者表現為較高級的欣賞活動，二者并行不悖，有著內在的邏輯關聯。一般商品的使用價值，在于滿足購買者生活某一方面物質上的需求。瑞士著名經濟學家西斯蒙第(Simonde de Sismondi)指出:“每個消費者都按自己的意愿用自己的收入來分享物質享受和非物質享受。”[2]一般來說，文藝產品的消費更多地依賴于它的精神屬性，給消費者主要提供非物質的精神享受;一般商品的消費則更多地依賴于它的物質屬性，提供給消費者的主要是物質享受。

二

由于文藝消費和一般商品消費的上述差異，那么，金融危機對文藝消費的影響和對一般商品消費也會不同。對一般商品的消費來說，來勢兇猛的金融危機不僅削弱人們的購買能力，而且讓人們產生信任危機和信用危機，影響人們的購買欲望，導致一般商品的消費縮減，這是一般規律。對于文藝消費來說，金融危機是把雙刃劍，一方面，由于經濟的蕭條制約文藝生產的物質形式影響文藝消費;另一方面，金融危機刺激人們的消費心理，擴充文藝消費需求。首先，文藝產品存在著一般商品的物質形式，在金融危機語境中，遵循一般商品消費的規定性，遵循生產和消費的一般規律。文藝產品作為物質的存在形式，跟其他一般商業產品一樣大都是從工業的生產線上生產出來的，比如電影、電視的拍攝和制作、傳播和發行以及書籍報刊的出版和印刷等等都離不開工業化的生產線。好萊塢電影早在半個世紀以前就納入了工業化的流水線制作，好萊塢被稱為夢工廠。既然，現代的文藝產品在很大程度上脫離不了工業化的生產線，那么，金融危機勢必會影響到文藝生產線的產能和效率。比如文藝產品的投資減少、生產者薪酬降低等都會影響文藝生產的效能，從而影響文藝消費。其次，文藝產品作為精神產品，在金融危機語境中，由金融危機導致的人們消費心理的變化不斷地刺激文藝消費的需求，可以使需求擴大。歷史經驗告訴我們，經濟蕭條時期，文藝消費反而繁榮。與上世紀20年代末的經濟大蕭條相比，本次金融危機在美國本土的影響可算微乎其微。但那時民眾即使排隊領救濟，也會從兜里擠出幾枚鋼镚兒去買票觀看瘋狂喜劇、熱鬧歌舞片以及秀蘭?鄧波兒的甜美天使臉蛋，于是好萊塢逆勢狂賺，進入黃金時代。后來經濟愈蕭條愈刺激文藝消費的實例不勝枚舉，比如上世紀70年代爆發石油危機，盧卡斯和斯皮爾伯格等新晉大腕兒的《大白鯊》《星球大戰》《奪寶奇兵》等便引發觀影巨浪;再比如2000年后網絡經濟泡沫轟然破滅，接下來的北美票房卻勢如破竹、屢創紀錄。本次危機下的票房實例:一部名為《比佛利拜金狗》的小成本合家歡電影戰敗由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拉塞爾·克羅等超級巨星主演的動作大片，成為北美票房冠軍。

金融危機客觀上在對文藝生產的物質形式產生制約時，也為文藝消費提供了旺盛的需求市場，究其原因有三點。其一，文藝產品的市場更多地依賴于它的心理屬性，金融危機在帶給人們物質缺乏的危機感可以通過文藝消費加以填補，人們具有強烈的精神渴求，在文藝消費中找尋自我需要的實現和滿足。金融危機無疑給人們心理上的或多或少的危機感和壓抑感，人們就會找尋舒解危機的途徑。按照消費的目的，可以分成生存資料消費、發展資料消費和享受資料消費。其中，生存資料消費滿足較低層次衣食住行的需要，是最基本的消費。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人們會越來越追求身心愉悅和全面發展，這時發展資料和享受資料的消費將逐漸增加。美國著名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在《人類動機的理論》中提出人的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要包括由低到高的5個層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實現需要。人的需要的最高層次是人的自我實現需要，指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自己對生活的期望，從而對生活和工作真正感到很有意義。那么，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人既需要較低層次的生理需要(主要是感官滿足)，更多的需要是包括人的自我實現需要、尊重需要、社交需要等方面的滿足(主要是精神性需要)[3]。高層次的需要比低層次的需要具有更大的價值，各層次的需要相互依賴與重疊。文藝消費在不同程度上能夠提供人們自我實現需要、尊重需要、社交需要等方面的滿足，越是物質上的困頓，越是需要精神上的填補。其二，現代化的生產技術和高度發達的國家福利制度，人們具有享受文藝消費的基本條件。馬克思主義認為，歸根結底，經濟基礎決定文藝生產。就我國現階段的經濟水平來說，正由溫飽奔小康，而且，國家的福利制度越來越完善。這無疑為文藝消費提供了堅實的現實物質基礎，即便金融危機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畢竟經濟基礎沒有動搖。其三，文藝產品的生產和消費有它內在的自足性，可以在生產和消費的互動關系中實現自我調節，這也是文藝產品之于經濟基礎的相對獨立性的表現。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生產與文藝生產在發展上具有不平衡關系。物質生產和文藝生產的關系不是一對一的，甚至不是直接關聯的，在發展上可以不同步。也就是說，經濟衰退了，文藝不一定衰退。

三

根據上面的論述可以發現，文藝消費與金融危機的關系既順應又背離，更多地表現為背離，歷史事實已經表明，社會苦難之際會往往出現文學藝術高峰。這不僅可以更透徹地認識到馬克思主義關于文藝發展和物質發展的關系，也給當前的文藝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機。2009年“兩會”期間，政協委員、著名演員黃宏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目前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對文藝發展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或成為催生偉大文藝作品，成就大師級文藝大師的溫床[4]。那么怎樣抓住當前的契機發展文藝呢?首先，順應金融危機的形勢，節約文藝生產成本，降低文藝消費平臺，實現文藝的良好發展。上述《比佛利拜金狗》以小成本的制作贏得北美票房冠軍就是最好的說明，低成本可以降低消費的平臺，擁有更廣泛的市場，實現薄利多銷的目的。其次，調節和發掘新的文藝消費市場，以促進文藝的發展。比如，明末時期，隨著經濟的衰退，城市的商業演出場所瓦舍鉤欄衰落下來，木偶戲雖然失去了它在城市中固定的落腳之地，卻成為城鄉市集上走街串巷低成本的一肩挑的雜耍表演，照樣產生了民間布袋木偶戲的繁榮[5]。沿著這個思路，在當前的金融危機語境中，可以采取電影下鄉的形式以實現電影市場的轉移和開拓。再次，強化文藝產品多層次多樣化風格，獲得更廣泛的市場。“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我國一貫堅持的文藝方針，在金融危機語境中，它將會具有更強的指導意義。總之，在金融危機中，文藝消費不可避免地面臨某方面的危機，但更多的是面臨著轉機。“危機中孕育著轉機”，這是考察金融危機語境中的文藝消費得到的最大的啟示。

考察金融危機語境中的文藝消費，可以更透徹地認識當代文藝消費的特征，對當代的文藝生產有著深刻的啟示。經濟危機可以化作影視工業的巨大動力，它驅使影視投資者、制作人、導演們、明星們更清醒地轉換思路。頹敗時代，也并非只有無腦喜劇和合家歡電影才能大行其道，以上世紀70年代派拉蒙公司為例，在經濟危機中，一些電影公司經過大幅度降低開支、重塑創作方向及質量來獲得市場，如派拉蒙公司拍出《教父》《紙月亮》《羅斯瑪麗的嬰兒》《愛情故事》等一系列傳世經典，不僅使得公司甩盡低迷，而且還走向盛況。所以經濟危機永遠是現代電影產業的巨大動力，它驅使文藝產品的制作者、參與者及時地理性地轉換思路，使產品更好地適應時代的需求。當然，在金融危機語境中，不管是主要滿足物質享受的一般商品消費，還是滿足精神享受的文藝消費，都要以科學的發展觀作指導，以滿足消費者多樣化的物質文化生存需要為目的，提倡科學的理性的消費。具體來說:首先，要適度消費。在自己的經濟承受能力之內，不抑制消費也不超前消費。其次，要理性消費。講究實惠，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商品;不搞情緒化消費，注重物質消費與精神消費的和諧。再次，提倡綠色消費。綠色消費是以保護消費者健康和節約資源為主旨，符合人的健康和環境保護標準的各種消費行為的總稱，核心是可持續性消費。最后，提倡勤儉節約，艱苦奮斗。

【參考文獻】

[1]何志鈞.文藝消費:從前現代到現代[J].廊坊師范學院學報，2007，(1).

[2](瑞士)西斯蒙第.政治經濟學新原理或論財富同人的關系[M].何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96-97.

[3]馬斯洛.馬斯洛人本哲學[M].成明譯.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4]黃宏.經濟危機可能成催生偉大文藝作品溫床[EB/OL].人民網，2009-03-05.

[5]洪世鍵.南國奇葩掌中戲——南派布袋戲的歷史淵[J].中國戲劇，2006，(8).

(作者簡介:姚武，邵陽學院中文系講師，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