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秋芳:堅

　　一個瘦弱的女孩，從4歲開始，陪著無法站立的母親，走過童年，走過少年，一直走到了18 歲。上學、放學，燒飯、洗衣，不看電視，不上網。她的生活簡單得像一杯白開水，卻也深刻得讓很多同齡人無法想象。
　　好多人都不明白，這個叫做曹秋芳的90后姑娘的身體里，究竟有著怎樣強大的精神力量？
　　
　　從上虞汽車站往西再開10分鐘，曹秋芳現在的“家”就坐落在大馬路邊一個簡陋的小院里。兩年前，當地一個熱心的企業主把這幢閑置樓房的一樓免費提供給了母女倆居住。這也讓曹秋芳得以在學校附近擁有了一個比較像樣的住處。
　　兩張并列而放的簡單的木板床，一張正對窗戶、堆滿了各種輔導書的陳舊的寫字桌，還有一張寬大的木質方桌，墻角堆放著幾箱還沒有拆封的牛奶。這幾乎就是母女倆所有的家當。
　　不過，在曹秋芳看來，這一切已經足夠好，“起碼，媽媽可以站起來了，我可以帶她一起出去買菜，散步了……”
　　
　　一個人扛起一個“家”
　　在生下女兒的第56天，曹媽媽沒有任何先兆地倒下了：一次手術失敗，引發的卻是讓人絕望的“壓縮性椎管斜直”。連續4年輾轉求醫，病情不但毫無轉機，家中的積蓄也花光了。
　　從那之后，童年，在曹秋芳的記憶里，就只有長年臥床不起的媽媽，和那些難以形容的苦痛與艱辛。每天早上4點多鐘，當別的孩子還沉浸在睡夢中時，小秋芳就必須早早起床，打掃衛生，做早飯，然后匆匆地背上書包上學去。放學后，別的孩子都還在外面瘋跑時，她放下書包就忙活起來，洗衣服、做飯、給媽媽喂飯……等這些全干完，天早黑了。
　　“那時一直挺害怕的，就怕媽媽癱瘓。”為了讓媽媽感覺好受些，曹秋芳不得不半夜起來多次幫媽媽按摩。可第二天還得早起上課，為此，她只能趁著兩節課間的一丁點休息時間補覺。
　　曹爸爸長年在外打工，可每年給家里寄不了多少錢。最艱難的時候，曹秋芳跟媽媽只能每天吃難以下咽的炒米粉，煮點筍干菜湯下飯。這種廉價而沒營養的食品至今仍然是母女倆的“家常菜”。
　　上了初中之后，爸爸寄錢的次數越來越少。曹秋芳覺得這不是辦法，瘦弱的她決定獨立接過照顧媽媽的擔子。她在中學所在的鎮上租了一間小房子，把媽媽從老家背了出來；為了多掙一點點生活費，曹秋芳很早就做起了“兼職”，“我看到隔壁阿姨縫手套，也去拿了一些，每天做完作業后縫，一打手套能賺3、4塊呢。”后來，她又寫了幾封信給鄉里的領導，經過不懈努力，終于拿到了“寶貴”的低保補貼資格……從那之后，每個月曹秋芳都能準時領到400元錢。加上殘聯的一點補貼，母女倆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
　　曹秋芳記不得上次買新衣服是什么時候了。“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親戚來看我，給我買了條連衣裙，胸口一朵漂亮的小黃花，可把我高興壞了……”可從那之后，曹秋芳就習慣了穿媽媽甚至是哥哥的舊衣服，“反正都是校服，差不多。”
　　
　　奶奶比我想象得更強大
　　采訪曹秋芳，正值中秋放假。這天的氣溫足足比前一天降了10℃。屋里很是清冷。曹媽媽一會兒從床上起來給記者添茶，一會兒半躺在隔壁間的床上用上虞方言講各種往事。生怕記者不懂，曹秋芳就在一旁 “翻譯”—— 中秋佳節，兩人看上去心情不錯。
　　不過，曹秋芳永遠不會忘記，幾年前的媽媽是多么消沉。病痛讓她幾乎喪失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幸運的是，她還有一個懂事的女兒。
　　“好幾次她都想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地用藏在身邊的布條纏住頭頸，好來個一了百了。不過每次都是我運氣好，等她有動作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夜深如水，當媽媽慢慢清醒過來，看著眼前早已哭紅了眼，瑟瑟發抖的小秋芳，除了抱著一起大哭，什么都做不了。這些事情至今仍讓媽媽耿耿于懷，她一直非常內疚地抱怨著，“是我拖累了女兒。”
　　“其實我媽是個特別了不起的女人，我外婆以前經常說，要是當時有條件，媽媽一定大有出息，那時她一天干活，一天上學，還總是考第一……后來，學做裁縫，也是有口皆碑的。比現在的我真的是強大太多了，呵呵！”曹秋芳說。
　　在女兒眼里，曾經的媽媽美麗大方，聰明能干。一場無妄之災卻讓媽媽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廢人，這讓曹秋芳感覺特別心酸，“有時看著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媽媽，真替她感到不值。她剛40歲，本應該有更幸福的生活。”
　　曹秋芳做到了一個女兒所能做的一切，努力學習，照顧媽媽，從不敢有一絲松懈。10多年來，母女倆的心早已緊緊連接在了一起。兩個人有了非同一般的默契，媽媽一有動靜，曹秋芳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本性豁達的媽媽開始一點點重樹生活的信心，這也讓一度不知所措的曹秋芳大受鼓舞，“媽媽這么難受，都能熬過來，我受點累也是天經地義的……”
　　2009年的一天，當媽媽忽然能自己從輪椅上站起來時，曹秋芳頓時淚流滿面。
　　
　　我只是經歷的比別人多些
　　在上虞東關中學高三的文科實驗班里，曹秋芳看上去并不起眼。中等身材，齊耳短發，臉上經常呈現出幾絲疲憊，但更多的還是淡定和認真。這個為了補覺而經常在課間打盹的女生是班上很多同學的偶像：獨立，早熟，低調，熱情。
　　當然，曹秋芳也有遺憾。盡管她竭力想讓自己跟同齡人一樣，能輕松地談論這個年紀年輕人所熱衷的一切話題，可是常常做不到。條件所限，1992年出生的曹秋芳一年到頭幾乎看不到任何電視節目，加之很少上網，信息頗為閉塞，“有一次上課討論到甘肅的泥石流，我一聽驚呆了，天！什么時候又發生這么大的災害？”不光如此，女生們熱衷的逛街、購物、上網聊天……在曹秋芳看來，也是那樣的遙遠和不切實際。
　　不過，這并沒有讓曹秋芳感覺失落。曹秋芳有自己的樂子——作為學校里極少數會打籃球，也愛打籃球的女生，曹秋芳一直很驕傲。
　　曹秋芳酷愛閱讀，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作家。在老師眼中，18歲的曹秋芳的文字總有一種超越年齡的超脫和深刻。不過，曹秋芳從不認為自己“早熟”。“我覺得自己只是看得、經歷得比別人多些，有一些自己的感悟吧……”
　　好在，從小獨立生活所鍛煉出的人際交往能力讓曹秋芳有著相當不錯的人緣。在班里，只要有時間，她總是非常踴躍地參加各種活動。在同學眼中，曹秋芳永遠是值得信任和學習的榜樣。不過一放學，曹秋芳立刻就是另一副樣子——她瞬間變得風風火火起來，一路小跑往數里之外的家趕。因為在那里，還有媽媽在等著她。
　　
　　在記者采訪過的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里，曹秋芳顯然是“另類”的。她身上彰顯出的那種迥異于同齡人的從容和獨立——
　　不看電視不上網，也許讓她的視野受到了限制，卻也讓這個1992年出生的女孩身上完全看不到哪怕一絲的浮躁和做作；曹秋芳從小堅信一切都要靠自己，因而一度頗為排斥別人的幫助。不過現在，即將成年的她開始用更加包容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好心人的幫助是一種鼓勵，我將來工作了也可以回報社會……”
　　無論怎樣，對于這個已經堅持了10多年的小姑娘來說，一切都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著：媽媽的病情慢慢趨于穩定；哥哥馬上大學畢業了，有望找份不錯的工作；而曹秋芳自己也正為高考做著最后的沖刺……臨近發稿時，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曹秋芳被評選為浙江省的20大孝賢榜樣之一。
　　“真沒想到，我能入選。媽媽知道了也很高興。”捧著沉甸甸的獎杯，曹秋芳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喜悅和謙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