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隱語（九選三）

李八仙

1

風是歲月的使者。秋風一吹，稻谷金子般滾落，大把大把的汗水濺開季節最后的花朵。風中的低語，鉆進匍匐的草垛。

慢，是八月的性格，也是秋天的語言。

蟲鳴隱匿，月色褪去。那些曾在大地之上喧囂多時的草木，選擇了集體沉默，他們膜拜在地，向時光俯首稱臣。

2

一群遠去的鳥，掠過淺淺的水面，它們的投影，覆蓋了秋天的原野。鳥的飛翔，是八月的聲音，也是八月的疼痛。

群山孤立，一夜蒼老。

羊跪了下來，羊的憂傷遺留在山谷。

而另外的雪，醞釀著一場暴動，從更遠的地方趕赴而來。

3

秋天安靜。秋天像漂泊在外的人，驀地停止了腳步，他張望著幽邃的天空，找不到一片熟識的云。

八月就是遙遠的村莊，葉子退隱了語言，叢林收束了思想，大地寧靜，內心直達暗夜的星光。

秋天靜下來。只有一地的月光，如失散的孩子，孤零零飄落在外……

（選自《遙遠的村莊》）

【賞析】李八仙的《八月隱語》共寫了九章，都很短，這里選取其中的三章。八月，從詩中所寫的季節，似已入秋，應是農歷的八月吧。這組詩幾乎沒有情節，人的影子也不曾“出場”。主角就是八月，八月鄉村的那種景色，那種意境，那種氣息。當然，實物是有的，無論是稻谷，無論是蟲鳴，無論是鳥飛，無論是羊跪，都不過是構成的“點滴”，重要的乃是那種鄉村八月特有的情調，彌漫其間的氣息。詩人是農民的兒子，對“遙遠的鄉村”熟透，愛之深，知之透，才能如此得心應手地捕捉到氣息，而又毫無痕跡、毫不裝飾地，極其自然地通過他的語言渾然一體地呈現于紙上，使人讀了有如入其境之感，深深沉浸其中。我以為，這是不簡單的，其精髓在于一片真情，其奧秘在于一顆沉入其中的詩心。當然，他的語言之簡潔凝煉，又極富漢語文言的那種韻味和表意能力，也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我們常提及的散文詩的民族化問題，我們常讀到的散文詩所特有的文體優勢，特別是其抒情造境的能力，我覺得從這組散文詩中，均可以取得某種印證。

“風中的低語，鉆進匍匐的草垛”“鳥的飛翔，是八月的聲音，也是八月的疼痛”“秋天安靜。秋天像漂泊在外的人，驀地停止了腳步……”這些語言，看似平常，卻十分深沉，耐人尋味。“隱語”云云，值得深究。隱在其中的那種秋的氣息，秋的性格，鄉村和氣息，鄉村的性格，都是蘊藏其中的詩情，需細細品味，方覺余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