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組章

江 蘇 露 影

陽光銹跡——給跳樓的學子

鐵銹，石銹，水銹，草銹。陽光也會銹嗎？

你曾經的笑臉，溢滿陽光，燦爛地綻放。

是什么，使你的笑容凝結？凝結成憂郁的銹斑？

是沉重的學業負擔？還是懵懂的心事騷動？

花開的枷鎖，沉重的鐵鏈。

憂郁的眼神里寫滿斑駁的謎。

春季，陽光墜落，如一片秋葉從樓頂飄落，盛開成血色杜鵑。

陽光的銹跡從心底開始，卻是緣自外因。

病蚌成珠

軀殼堅硬，內心柔軟。

與泥沙為伴，卻又潔身自好。

當內心植進不可剔除的砂礫，難容與包容便展開對決。

劇痛的無奈。

病痛中分泌出堅強，挫折里滋生出光澤。

容是不容，不容亦容。

砂礫，包裹，轉化，珍珠。

生命如蚌，愛情如蚌。

黑河之橋——獻給橋頭孤獨拉琴的盲者

霓虹燈閃動的橋頭，你獨自漂游于黑暗之河，夜氣四合。

你的生活中不知是否有過清泉？你生來就置身于無邊的黑暗。

從呱呱墜地，到兩鬢秋霜。在暗黑的波浪中掙扎。越游越遠。四周沒有一根浮萍。天風捋走了你襤褸的衣衫。緊握的臍帶也早已折斷，流著殷殷的血痕。

唯一導航的是一把殘存的胡琴。你用琴音在黑暗的浪峰不斷筑橋。

琴音孤寂地流浪，搜求著溫暖，探尋著陽光。

琴音是漂浮的紙舟，在洶涌的黑河中浮沉。

旅人如云飄過，偶爾瓷缽中嘣響出一兩個鎳幣的和弦。

飄過的彩虹啊！你可曾駐足？是否愿意承做黑河之橋的鋼纜？

閃爍的雷電啊！你可曾震顫？是否愿意把黑色的波濤點燃？

夜無語，無邊的延展。星稀風寒。

胡琴疲憊不堪，大口地喘息著。

或許，折斷琴弦是唯一的歸途。

一株枯柳

凋謝的風景，站成一樁往事。

枯朽的干是掏空的脊梁。思想停滯，你成了佇立的碑文，記載著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歷史。

無數的蟲蟻寄生于你的軀殼，繁衍出虛假的繁榮。生命于風雨里蛻變成蠕動的殘粒，層層剝落，一滴滴流盡骨肉與精血。

天火燃燒，你的殘軀啪啪有聲，腐朽燃盡，血的欲望沒有殘存。你卻沒有倒下，僅余下半幅精瘦的皮囊支撐起一片天空。

天空沒有倒下，生命沒有停息。你在風雨之夜里頑強地綻放出一個春天。枯朽的歷史中挖掘出了生命的真諦。

成熟應該寫作死亡

我真的死了。

我不是鬼，陽光下依然有清晰的陰影。

但又分明地感覺到，我的心早已死亡，所有感官都已腐爛。

我不再聽到蝴蝶的歌唱，瓢蟲的絮語，落花的呻吟。微風輕輕地跑過，我注意不到它的身影。花粉四處游走，我依然視而不見。伸出手來，摸不到溫柔的月光。雙手捧起，感覺不到陽光的重量。

一切美好的童幻都如晨霧般散盡。

世故卑劣的陰影籠罩著，覆蓋了一切美好的幻象。

我毫無知覺地在陽光下行走，陽光里行走的影子分明是個幽靈。

我頓悟：成熟應該寫作死亡。

我真的是死了。

飛絮·笛音

靈魂深處的震顫，奏響七孔長笛，洞穿了季節的河谷，飄飛如絮。

扯不斷的波濤，潛伏著暗涌的欲火，終于點燃一潭碧波。粼粼的波光涌現，閃亮了無情的歲月，笛音盤旋，牽動著蒼茫的暮色。

誰的長發，在夜影里飄舞？歌喉哽咽。魂歸來兮，招幡也是長發，靈魂便是飛絮。

飛散了，我的笛音。飛散了，我盛開的情愫。飄飄渺渺，無影無形。笛孔洞開，音無形，歌在流瀉，續而飄舞，抓不住的飛絮，迷離了我的視線。

誰的纖影，拉動纏綿的記憶，折柳隨風，終敵不過流水的凋零。

合攏的掌心，飛絮不存，輕飄如煙，是你的笛聲。佇立的思緒，卻落滿飛絮，如雪般純凈，凝化為滴落的濤音。

我也將飛去，如飄逝的飛絮，無影無形，伴隨笛音。

飛散吧，為廣袤中癡情的春風，飛絮輕盈縈繞而成思念。

燃燒吧，為無形里孕育的種子，笛音高亢婉轉而成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