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夭折的“離家出走”

阿杜

A

我叫柳若彥。在大家眼中，我一直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

父母對我很嚴厲，要求很高。為了不辜負他們的期盼，我總是努力做到最好。我家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夸我，把我列為他們孩子學習的榜樣，覺得我天資聰慧，無所不能。

可是，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智商不比別人高，努力是我唯一的方法。我很累，時常想停下來歇歇。那些小女孩的心思我也有，可是我不敢說，更不敢表露出來，我要把有限的時間掰開來用，才能應付各種學習任務。

那些被親友們神化了的“傳奇”故事，如枷鎖般讓我痛苦不堪。“保持第一”，簡單的四個字，他們卻不知道我要在背后默默付出多少努力，失去多少玩樂的時間。

久而久之，無論面對考試，還是各類比賽，我都習慣把目標盯在“第一名”。屈居亞軍，對于父母而言，我就是失敗。

B

圍棋大賽，我最后輸了，屈居亞軍。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會郁悶不樂，患得患失。但這次比賽失利，聽了同桌林子童的話后，我居然不難過了。

林子童說他也參加了這次圍棋大賽，不過在第一輪就慘遭淘汰，贏他的人就是最后贏了我的那個冠軍。

“其實你的棋風比那個冠軍更犀利，但后面有點輕敵，要不，你就贏了。這是棋社里的老師說的，柳若彥，你真的很棒！”林子童說。“嘲笑我呀？我都輸了。”我沒好氣地回他。“我哪敢嘲笑你？你可是我的偶像。”林子童一本正經的表情逗樂了我。“偶像？嘔吐對象吧？”我說。“柳若彥，你同桌哪能那么壞呢？”林子童見我笑了，也哈哈哈笑了起來。

林子童告訴我，班上的同學都很羨慕我。“還有嫉妒和恨吧？”我說。“嗯！誰讓你總得第一，這叫人情何以堪？你就像無敵的女金剛。”他的夸大其詞，讓我笑了起來。還“無敵女金剛”呢，我自己明白，我其實只是一只“紙老虎”，內心的脆弱被耀眼的光環遮擋住而已。

“參加比賽，誰都想得好名次，只是很多人得不到。知道嗎？柳若彥，我特別崇拜你，我也學過很多才藝，但沒有一樣能堅持下來，而你卻做到了……”林子童說。

我沒想到，表面大大咧咧的林子童其實內心細膩柔軟，他安撫人不留痕跡。當他一臉敬仰地說他崇拜我時，我的心仿佛飄上了云端。

C

我帶著笑臉回家，才進門，居然就遭到老媽的一頓訓斥，她說我比賽輸了，卻沒有一點認錯的態度。

“第二名就是犯錯了嗎？”我第一次很激烈地跟老媽頂撞起來，“您那么厲害，為什么不自己去比賽？”“你什么態度？這樣跟我說話。”從沒被頂撞過的老媽愣住了，招架不住后竟想用強權來壓制我。

我沒有像過去她罵我時一樣掉眼淚，這次我是大叫著再次質問她：“您又有什么是一直得第一的？憑什么我就不能輸呢？您那么平凡，憑什么要求我不平凡？”“這孩子，一定是瘋了，回來后就不正常。比賽輸了，還樂呵呵地回來，現在又用這種態度對我！”老媽喋喋不休地謾罵。“您總要我得第一，其實是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可是您想過沒有，我有多辛苦！我不想再得第一了。”我發泄般地怒吼。

別人眼中的“模范家庭”此時正上演著“世界大戰”，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氣急敗壞地跟老媽爭吵。那些壓抑在心里很久的話，我全都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而老媽則用固執和強權捍衛她所謂的尊嚴，她說我翅膀硬了，不能管了，還說我如果不想再呆在這個家，就早點滾。

老媽被我氣得口不擇言。

我聽后，發瘋一樣跑出家門，隨便跳上一路公交車就走。

D

沒有目的地，我也不知道能去找誰。親戚家肯定不能去，被他們知道這事，還不笑掉大牙。同學家更不知道去找誰，除了林子童，我跟其他同學的關系都很一般。

坐在公園的草地上，我沒來由地感覺自己特別失敗和悲哀，長這么大了，我竟然沒有一個好朋友。落日的余暉一點點隱退，夜幕降臨了。

華燈初上，一盞盞昏黃的路燈仿佛盛開在迷蒙夜色中，公園里熠熠生輝。當聞到不知從哪飄來的飯菜香時，我才感到饑腸轆轆。除了隨身攜帶的乘車卡外，我找不到一毛錢。跟老媽吵得口干舌燥，又在街上逛了半天，我不僅餓，還特別渴。

我有點后悔自己的沖動，往日的這個時候，我正坐在飯桌前吃著老媽煮的香噴噴的飯菜。老媽會的東西確實不多，但廚藝一級棒。可我才離家出走，怎么能回去呢？這樣主動認輸，以后的日子肯定沒法過了。

硬著頭皮，我繼續在公園里逛。公園里的游人三三兩兩，談笑風生。看見落寞的我，他們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我不知在公園里逛了多久，夜色越來越深，公園里的游人漸漸少了，我的心莫名地恐慌起來。我怕被壞人抓走，也惱怒父母不來找我，難道他們真的不管我了？一點都不擔心我的安危了嗎？想著想著，淚珠一下子就滑出了我的眼眶。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著，我實在受不了，于是匆匆跳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車。

E

回到家，我又憤怒了。

我離家出走，萬般驚恐，餓得要死，老爸居然沒事似的坐在沙發上喝茶。他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嗎？我憤怒地瞪向他，又環視一圈，發現老媽的房門已關，估計是睡了。

“爸，如果我離家出走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出去找我？”我傷心地責問。他對我的關心就那么淺嗎？老爸看了我一眼，說：“城市那么大，你讓我去哪兒找你？就算報警也得過24小時。再說了，你身上又沒帶手機和錢，能上哪去？所以我在家等你。飯菜你媽還幫你熱在鍋里，洗洗手去吃吧。你今天可把她氣得夠嗆，以后再不許這樣，知道嗎？”

我站著不動，嘴里恨恨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也覺得老考第一名很容易？你明白我有多辛苦嗎？”說著，我委屈地抽噎起來。“好啦，你以后隨便考，沒人再逼你考第一。”老爸退了一步。

“班上的同學對我敬而遠之，我連一個好朋友都沒有，離家出走，也找不到落腳處。我太失敗了！”我說。“那就交幾個好朋友唄，應該的。”老爸抿了口茶。

“我還要畫我喜歡的漫畫。”我得寸進尺，沒想到老爸也答應了。

這場夭折了的“離家出走”，我狼狽而回，卻以勝利收場。

那以后，父母不再干涉我的學習，我自己也有分寸，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我知道，既然父母讓步了，我也不能讓他們失望。畢竟，我一直是他們最大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