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是如何變毛的

王福重

通貨膨脹，按老百姓的說法，就是手里的錢“變毛了”，不值錢了。這個說法雖然形象，但是不準確。

新聞里常出現CPI這個奇怪的詞，CPI是英文“consumer priceindex”的縮寫，即“消費者價格指數”。經濟學里用CPI的上漲程度來測算通貨膨脹率。

指數的特點是沒有單位。假定你代表所有的消費者，2008年你購買了100種商品，假設你買這些東西一共花了2500元，我們就把這些錢定義為沒有單位的100，這就是你、也就是消費者2008年的消費價格指數。

假定2009年你購買了同樣的東西，花了5000元，既然2500元是指數100，那么5000元就是指數200。

用2009年的指數減去2008年的指數，再除以2008年的指數，就得到了2009年的通貨膨脹率，即100％：

（200-100）/100×100％=100％

通貨膨脹率大致就是這樣算出來的，當然具體計算要復雜得多。國家統計局專門計算這個。統計局要找很多家庭，跟蹤調查他們的消費情況，并且要考慮選取哪些商品作樣本。但是從基本道理上講，就是這樣計算的。

注意，通貨膨脹率僅僅體現商品和勞務價格的上漲，并未包括資產的價格，比如股票價格。不管上證指數和深證成指如何飆升，也不影響中國的通脹水平。新建住房的價格也不包括在CPI里，相應地，它也不影響通貨膨脹水平。你可能會說，股票那么貴，房子價格幾萬元一平方米，我的錢還不毛嗎？

對，你的錢是毛了，可是，房子不是普通商品，它具有投資品的屬性，容易被操縱，而且每個地方的房價相差懸殊，以何者為標準計算，就是個問題；對于股票來說，并不是所有人都買股票，而商品和勞務，誰也離不開。不把房子和股票價格算進CPI是有道理的。當然，租房的價格是在CPI里的。

人類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十分嚴重的通貨膨脹。20世紀40年代的時候，匈牙利的價格指數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從100上升到了4×1047。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通貨膨脹。不管你多么富有，即使富可敵國，只要你的財產是貨幣形式，你將和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一樣。

確實，嚴重的通貨膨脹具有“公平”的革命性作用。

2008年最嚴重的通貨膨脹發生在非洲南部的津巴布韋。由于錯誤地剝奪白人的土地，以及不恰當的經濟政策，這個國家2008年上半年的通貨膨脹率達到146800％！最窮的人，一個月的收入也有幾千萬津巴布韋元。

如果通貨膨脹嚴重，會有很糟糕的后果。比如，如果你今年把1000元錢借給別人，約定利率為10％，他明年應還你1100元，可是沒有料到的通貨膨脹發生了，通貨膨脹率是100％，那么你就吃虧了，因為你得到的1100元根本買不到原來1000元能買到的東西；而向你借錢的人則占了便宜，他用借的1000元今年買到的東西，明年可以賣2000元，除了還你1100元，自己還賺了900元。

所以，嚴重的通貨膨脹有利于債務人，不利于債權人。可是，如果總讓債權人受到傷害，就不會再有人愿意借錢給人，這樣，很多投資機會就會白白失去，這對社會造成很大的損失。凱恩斯說過，債權債務關系是整個資本主義的基礎。通貨膨脹還增加了人們的實際稅收負擔。比如原來每月收入達到1000元才需要繳納個人所得稅，你的收入不夠，不用繳稅。現在通貨膨脹了100％，而你的收入只增加到了1500元，那么，你的實際購買力，也就是以能買到的東西衡量，就下降了。但是，因為1500元超過了個人所得稅的起征點，你還得繳納個人所得稅。本來你的收入在縮水，結果還要繳稅，從而進一步降低了你的生活水平。這是很不公平的。

通貨膨脹最大的壞處是，人們對未來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原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簽合同，做投資，現在可能不敢了，因為你不知道到底做什么才合適。所以，很多經濟活動就停頓下來了。

通貨膨脹是怎么出現的呢？

首先緣于人們對于商品的過分追逐。比如周杰倫的演唱會，只有1萬張票，可是周杰倫的“粉絲”太多，都想一睹風采，于是有人愿意花比本來價格高幾倍的價錢從票販子手里買票，價格就被抬高了。

誰最愿意搞通脹呢？是政府。因為政府是一個社會最大的債務人，如果發生嚴重的通貨膨脹，政府的還債壓力就立即減輕了。比如政府的債務是100個億，明年還，可是通脹了100％，債務就減輕了一半，實際債務只有50億元了。只要政府收50億元的稅，買成商品，明年就可以賣100億元，正好還清全部債務。

形象地說，通貨膨脹是一種隱蔽的稅收，政府偷偷把老百姓的財富變成自己的了。比如，本來市場上有100單位商品，老百姓手里有100元錢，則每件東西的價格平均就是1元，現在政府又印了100元鈔票，那么，有一半的東西就是政府的了，如果再多印點，更多的甚至主要的東西也變成政府的了。

嚴重的通貨膨脹需要治理，這有多種辦法：一是銀行收縮銀根，減小貸款規模，這樣企業和個人的購買力就受到了控制；二是增加稅收，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三是增加基礎產品的供給，因為有些商品價格上漲的影響特別大，一旦它們的價格上漲，會引發連鎖反應，如果增加供給，就可以有效阻止價格上漲；四是讓過熱的經濟降溫，放慢經濟增長速度。

需要說明的是，當通貨膨脹不嚴重時，對經濟不但沒有什么傷害，反倒可能有些好處。不嚴重的通貨膨脹的特點是不出人們所料。如果大家都認為明年的通貨膨脹率是3％，那么工人要求增加3％的工資，賣家要求加價3％出售，其結果是，雖然價格上漲了，所有人的利益并沒有受到傷害。

當然，實際上總是有的東西漲幅高于3％，有的漲幅低于3％。不過就總體來說，人們受到的影響非常輕微。而且，有些資源類產品，比如石油，是一次性的，越來越稀少，如果不讓價格上升，就會提前用光，所以石油漲價有很大的合理性。

通脹，如果不嚴重，并非一定是壞事。

（石頭記摘自機械工業出版社《寫給中國人的經濟學》一書，王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