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會倒下嗎?

郭 凱

11月28日，愛爾蘭政府正式向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申請1130億美元的貸款，幫助其應對債務危機。愛爾蘭是繼拉脫維亞、匈牙利、羅馬尼亞和希臘之后，第5個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求助的歐盟國家。除此之外，波蘭也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保持著205億美元的預防性貸款安排。與此同時，市場還在異常緊密地關注著葡萄牙、比利時、西班牙甚至意大利的經濟形勢，因為這些國家都有著赤字、債務和銀行體系的隱患。在國際金融危機已經進入第三個年頭的今天，歐洲的危機卻有愈演愈烈之勢。危機已經由開始時只影響歐盟位于東歐的新成員國和一些衛星國，逐步蔓延到其核心的歐元區。就在今年二三月間，很多人還認為歐元區固若金湯。而希臘和愛爾蘭先后向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求助，則讓很多人開始猜測，下一個陷入危機的歐元國家會是哪一個：葡萄牙？比利時？還是西班牙？

歐盟27國所面臨的問題各自不同，但也存在不少的共性，這里有幾個關鍵字：債務，金融體系，單一貨幣和競爭力。

歐洲陷入危機的國家，無一例外的都有著嚴重的債務問題。這些債務既包括政府的債務，也包含私人和金融機構的債務。事實上，當危機來襲之時，政府，私人和金融機構之間的界限通常會變得很模糊。私人還不起錢了，私人未償還的債務就會變成金融機構的負擔，而金融機構需要政府救助的時候，金融機構的債務也就自然而然地轉化為了政府的債務。事情也可以反過來：因為政府的大量債務都是由金融機構持有的，當政府入不敷出，無力償債的時候，這些債務就會威脅金融機構的資產質量。而當金融機構陷入危機之后，私人的儲蓄和投資也會變得一文不值。盡管不同國家面臨的具體債務問題并不相同，但從最開始的拉脫維亞到最近的愛爾蘭面臨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們的政府、公司和銀行，突然有一天，都沒法再從市場上用可以接受的利率借到一分錢，而到期的債務又必須償還。這個時候他們面臨的選擇就不多了——或者是勒緊褲腰帶還錢，或者是找國際組織借錢救急，或者是賴著不還。目前看來，這些國家選擇的都是前兩種方式，雖然不少市場觀察人士認為，這些國家賴掉一部分債務只是遲早的事情。

伴隨著巨大的債務，這些歐洲國家一般都有著一個不成比例的龐大的金融體系。畢竟，有債務就意味著有人借出錢，有人借入錢，而這些交易都需要相應的金融體系作為中介。因此，債務的膨脹和金融機構的膨脹幾乎是一個同步的過程。但金融體系一旦膨脹起來，就有了其自己的生命，產生了其自身的弱點。如今金融體系的復雜，跨境資本流動的數額巨大，金融機構的龐大規模以及金融機構之間的互相依賴，使得即便債務問題不爆炸，一兩個金融機構出現了問題也足以扳倒一個國家。從冰島到拉脫維亞到愛爾蘭，這些國家龐大且脆弱的銀行體系，都是這些國家深陷危機的直接原因。

歐洲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多個主權國家使用單一貨幣——歐元。正式加入歐元區的有16國，但還有不少周邊國家或者廣泛地使用歐元，或者將自己的貨幣和歐元掛鉤。單一貨幣對促進貿易和金融的一體化無疑是有利的，但單一貨幣的巨大缺陷在于主權國家不再擁有貨幣政策。再說到目前面臨危機的國家，它們都面臨著一個基本的矛盾：貨幣的貶值將有利于這些國家走出危機，因為貶值可以幫助減少需求和增加出口，但貶值卻不是一件可以選擇的事情。拉脫維亞為了加入歐元區，早就把自己貨幣的匯率和歐元固定了起來，而希臘和愛爾蘭則已經沒有了自己的貨幣。貨幣政策的喪失，使得這些國家應對危機的手段大大受到了限制，這同時也反映了多國使用單一貨幣的弱點。

當然，歸根結底，很多歐洲國家都面臨著一個不可回避的長期問題，那就是競爭力的喪失。一個國家能夠承受多少債務，最終還是取決于這個國家未來的經濟前景。不少歐洲國家都面臨著雙重擠壓：在高端，歐洲外部有更具有活力的美國，歐洲內部有德國；在中低端，不少新興市場國家，特別是中國，正在越來越有競爭力。這些都使得類似葡萄牙和希臘這樣國家的競爭力在迅速喪失。從某種意義上說，歐洲的問題要遠超過眼前的債務危機，更大的挑戰還在于如何在危機之后重新獲得競爭力，從而維持經濟的持續增長。這恐怕意味著很多歐洲人要不得不改變養尊處優的生活方式，不少國家也可能要對高稅收高福利的經濟模式進行深刻的反思。

盡管現在去猜測事情的結局還為時過早，但當這場全球金融危機塵埃落定之后，頭號新聞恐怕不會是美國金融體系的頻臨崩潰，也不是新興市場國家，特別是中國的相對崛起，最終的大字標題很可能會是：歐洲淪陷。★

(作者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