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麟淑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東亞人心目中的魯迅
孫麟淑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從中、韓、日三國受中國偉大的作家魯迅的影響及現當代的韓、日兩國的研究熱點展開研究,分析并概括出韓、日兩國不同政治及文化背景下魯迅研究的不同特點。認為韓國從“殖民地斗士的思想與精神”和“反封建的領袖”兩方面來研究魯迅,表現出人類的情懷,東亞意識和人類意識,研究主題由“革命家魯迅”轉移到“文學家魯迅”,發展了研究純粹文學的趨勢;日本通過豐富的考證和資料奠定了研究魯迅的理論基礎,并形成了新穎的研究方法。
魯迅;韓國;日本
中、韓、日三國屬于儒家文化圈里的國家,在以儒教為基礎形成的傳統倫理、思維方式、文化及生活方式等方面存在很多共性,特別是中、韓都有為了保衛國家而展開的反帝國主義斗爭,為了建設現代化國家而進行的啟蒙反封建斗爭,而且形成了獨特的東亞文化。當然很多方面保持著各自民族文化的獨特性。
在有著相近的文化傳統、相似的近代歷史命運的中韓兩國革命歷史里,中國的文化革命家魯迅出現并奠定了歷史性的文化地位。魯迅是一位為了喚醒并拯救深陷于封建傳統壓迫的中國人民而進行啟蒙斗爭,宣揚無產階級革命文學以及徹底的抗日斗爭精神的領袖。這就是韓國人了解魯迅、接受魯迅的最根本的社會文化心理。
李政文在《魯迅在朝鮮人民的心中》[1]里說過“在我們擺脫封建惡習和傳統方面,魯迅的啟蒙影響是巨大的。”
在韓國人的心中,魯迅的意義不僅僅是在反封建的思想上,更重要的是在時代國民性批判的層面上。其實在中國國內提到魯迅的改革國民性思想時,就常常意味著攻擊民族傳統文化,揭露和批判國民的“奴隸根性”“看客心態”、自欺欺人的劣根性等。但更重要的是我們應該以實事求是的態度來評價魯迅。
1925年著名的《〈吶喊〉自序》就追述了魯迅近20年間由科學向文學的轉變,有一段話常常被評論者認為是魯迅“國民性批判”思想的集中表現:“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所以我們的第一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事,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提倡文藝運動了。”郜元寶指出:“魯迅在這里提到‘國民’,卻未提‘國民性’;他強調要‘改變’的始終不是什么國民性,而是‘精神’。”[2]
韓國的柳樹人在1925年提到魯迅允許將《狂人日記》翻譯成韓文,從那時起至今已有80年的歷史了。魯迅的許多作品被翻譯成韓文,并出版了10多本專著和400多篇魯迅研究論文,形成了“魯迅熱”,可以說在韓國魯迅研究幾乎成為韓國學界的顯學之一。
在韓國魯迅研究的一個重要的部分是研究魯迅對韓國的影響。樸宰雨的《韓國魯迅研究的歷史與現狀》中把韓國魯迅作品的翻譯及研究分為黎明、黑暗、一時露面、潛跡、開拓、急速成長、成熟發展七個階段,評價了在韓國研究魯迅的80余年歷程。
金允植的《韓中現代文學相互關系——以魯迅為中心》講述了韓中兩國現代文學的關系,認為韓國接受魯迅是基于殖民地人民的反日斗爭精神上的。他在文章中說:“魯迅的偉大就是中國的偉大,而且他的偉大又跟中國反日本帝國主義的斗爭緊密相連。正因為這點魯迅才備受我們關注。”
金時俊的《流亡中國的韓國知識分子和魯迅》,追溯了在20世紀20-30年代李又觀、柳樹人、金九經等韓國作家、詩人在流亡中國時與魯迅的接觸。
金良守的《殖民地知識分子與魯迅》里記述了關于魯迅在東亞各國受到同樣關注的理由“這是因為魯迅仍被殖民地的百姓接受為希望之所在,他把社會弱者的生活形象化了的作品,合作為‘抵抗文人’的本來形象,與殖民地獨立的欲望結合在一起形成了魯迅的形象。”
金河林在《魯迅與他的文學在韓國的影響》中分析了韓國作家李光洙、韓雪夜、李冰注、柳陽善、樸景利等在創作中集體受到了魯迅作品的影響。
樸宰雨在《韓國七八十年代的變革運動與魯迅》中圍繞韓國七八十年代變革運動家所受到的魯迅的影響展開了論述,還提到韓國革命運動家李泳禧將其譽歸于魯迅,魯迅是李泳禧的人生坐標和思想歸屬。
以上的論文可以歸納出魯迅革命精神的影響。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從藝術研究的視角出發研究魯迅創作的)。例如金炯俊的《魯迅-實戰戰略與真實之間》里提出“魯迅的創作是與戰略的實踐行為有關的,所謂‘真是’是在恩格斯、盧卡斯概念中的小說里的真實。”金龍云的《魯迅創作意識研究》里,通過創作意識考察魯迅對現實的認識與理想是怎樣在作品中體現的。
由此可知,韓國對于魯迅的研究是有限的。研究的方向主要集中在思想與對比研究方面。
20世紀90年代初韓國在研究魯迅成果方面進入了新的階段。“在不偏向政治意識形態的、自由的學術研究風氣中,更客觀地、總體地把握魯迅及他的文學。強調藝術性的“純粹文學家魯迅”和強調思想性與政治性的“革命家魯迅”的兩種不同的研究系統。進入90年代以后,顯示了這種合并的趨勢。”[3]
雖然在當代韓國,魯迅作為思想家和革命家的作用不及過去,但魯迅作為文學家本身的價值卻得到更多認同,而且這方面的研究逐漸出現多樣化。注重文學本身的語言風格、敘事特征及人物描寫等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明顯增加。通過這些研究可以毫無疑問地說,研究魯迅的價值是勿庸質疑的。
日本是除中國之外對魯迅研究最早的國家,也是研究領域最廣泛的國家,甚至可以說在某些方面的研究超過了中國。日本跟韓國、中國是近鄰,也是具有漢文化傳統的國家,同處東方文化圈,在文化上具備共性。有史以來日本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并在世紀之初以迅速、果斷地接受世界優秀文化和先進科學技術而聞名。日本對中國的文化、政治、思想的興趣一直沒有減少,而且在接受魯迅與傳播他的文學方面格外積極。
魯迅在日本留學時間長達8年,他在日本期間深深地受到日本的先進科學文化及世界文學的滋養,魯迅把日本作為走向世界的“入口”并以此來體會世界文學。
日本研究魯迅是中日兩國文學文化交流史的重要環節,而且日本研究中國文化在價值上是有很大意義的。在廣大日本民眾的心中,魯迅是救國救民的偉大戰士,是令人崇拜的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
一吉幸次曾經講述“對于日本人來說,孔子和魯迅先生是中國文明與文化的代表。一個日本人,他可能不了解中國的文學、歷史和哲學,可是他卻知道孔子和魯迅的名字,他們常常饒著有趣味地閱讀孔子和魯迅的作品,通過這些作品,他們懂得了中國文明與文化的意義。”[4]
魯迅作品首次在國外被翻譯就是日文版本,即1922年周作人把《孔乙己》譯成日文發表。日本的中國文學研究家青木正兒于1920年9月至11月,在《支那學》一卷一一三號發表《以胡適為中心的潮涌浪旋著的文學革命》一文中說,“魯迅是位有遠大前程的作家”,對于《狂人日記》評價為“描寫一位迫害狂的恐怖的幻覺,達到了迄今為止中國作家尚未達到的境地”。以后對魯迅作品的譯介便源源不斷,對魯迅的解讀和研究更是聲聲不絕,到目前為止日本發表的關于魯迅的論著達到幾千篇,可以說有某些方面甚至超過了中國的研究水平。
竹內好在1943年12月寫了《魯迅》,40年后這本書已成為日本開始研究魯迅的指導性書籍。事實上很多研究魯迅的日本學者也承認他們開始研究魯迅是基于竹內好的魯迅論,即“從思想方法開始驚醒變革”的魯迅論。其中記敘到中國只在舊有模式中進行反復解釋是沒有意義的。只有通過自己獨到的理解魯迅的新的概念和思維方式來發現、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他還提出了“抗拒為奴”的問題。
伊藤虎丸著、李冬木譯的《魯迅與日本人——亞洲的近代與“個”的思想》一書,用西方近代的“個”的思想作為科學的命題,概括和闡釋了魯迅的文化思想和精神發展。
在日本研究魯迅的成果中,可以看出的考證和資料很多,但對作品的鑒賞、解析、審美卻比較少。比如松岡俊裕在《魯迅〈狂人日記〉小考——一起隱含的創作意圖為中心》一文里指出,魯迅自己所說的“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分析了自己與周建人、羽太芳子的雙重關系。還有秋吉收所寫的《徐玉諾與魯迅》認為《野草》與徐玉諾的散文詩集《將來之花園》中的某些章節有承襲關系。
日本魯迅研究突出的是新穎的解讀。藤井省三著、董炳月譯的《魯迅〈故鄉〉閱讀史——近代中國的文學空間》中,運用傳播美學和接受美學批評方法,獲得了嶄新的文學史品格,為魯迅研究學術史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
丸尾常喜的《魯迅:“人”與“鬼”的糾葛》認為“鬼”有國民性之鬼與民俗之鬼的分別,以理想的“人”為標準尺度,分析魯迅作品中的人物,闡述了改造國民性的本質。
通過以上研究魯迅的文章,可以深刻感受到日本學者對魯迅研究的熱情。魯迅研究不僅研究其本身,更擴展到中日交流的問題上。
李志的《日本的魯迅研究在日中文化交流中的意義》[5]中說道:日本研究魯迅的內在的動力為:第一,對于日本而言,是否需要引進和研究魯迅。對于20世紀以來的日本文化觀念而言,是否需要引進魯迅作為構建文化體統的一種重要的外來文化思想參考系,并作為繼孔子及儒教文化之后的中國文明與文化的營養而加以汲取或借鑒。第二,魯迅由于其自身的特殊經歷和歷史價值,是否特別適合日本引進,即日本學術所公認的魯迅對于日本民主所具有的特有的“親近感”與“吸引力”。
1972年以來,日本教科書均采用了《故鄉》,延續至今。而且據1998年8月號的《文藝春秋》統計,在20世紀圖書館政、官、財、文化人大型民意調查”中,中國的魯迅選票居第一位。
對日本而言,研究魯迅起到了了解近現代化的中國人民、文學、文化、思想的一個橋梁的作用。
以上闡釋了韓國和日本對魯迅的研究趨勢,明確闡述了兩國魯迅研究的特點,現在來總結一下。
第一,韓國研究魯迅與韓國的形成和歷史的發展傳統有關,從“殖民地斗士的思想與精神”和“反封建的領首”兩方面來研究。
第二,從韓國思想文化意義上發展起來,并表現出人類的情懷,東亞意識和人類意識。
第三,從以前研究的主題為“革命家魯迅”轉移到“文學家魯迅”,發展了研究純粹文學的趨勢。
第一,通過豐富的考證和資料,奠定了研究魯迅的理論基礎。
第二,對魯迅作品做出別開生面的解讀,而形成了新穎的研究方法。
第三,在竹內好的《魯迅論》的基礎上,對誤讀及委曲魯迅的部分加以修改和糾正。
韓國的樸宰雨先生曾經在《論文集》的序言中指出:“我們看來,魯迅是20世紀東亞歷史上非常重要的思想的、文化的、人物資源。他雖然首先是屬于中國的知識分子,但又是屬于東亞的知識分子。他是在現代東亞知識界里一直受矚目的文學家兼思想家,是一位很難再有的歷史文化向導。從魯迅的文學與思想里發現覺醒封建意識的資源、反封建斗爭的精神武器,進而發現和帝國主義壓迫者或者法西斯權利斗爭的鋒利的思想武器。”我們將在全世界的事業和世界文化源流的角度來重新認識魯迅和他的思想和精神,并在以后的日益商業化的社會里,追隨魯迅“精神界之戰士”的偉大精神,堅持獨立的人格。
[1]李政文.魯迅在朝鮮人民的心中[J].延邊大學學報, 1981(1):50.
[2]郜元寶.魯迅六講[M].增訂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1-12.
[3]嚴英旭.韓國地區魯迅研究新動向[J].魯迅研究月刊,1994(1):41-47.
[4]字嚴昭.日本中國學史:第一卷[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
[5]李志.日本的魯迅研究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的意義[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7(4):139.
Lu Xun,a GreatMan in the Eyes of the East Asians
Son I n Sook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LiaoningNormal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029,China)
The paper dwells on the influence of Lu xun,the great Chinese writer,on China, South Korea and Japan aswell as the focus of research in modern South Korea and Japan.The differences in their research on Lu Xun which is conducted under different polit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s are explored and summarized.It is argued that South Korea centers its study on Lu Xun from“the thought and the spirit of a fighter in a colonized country”and“a leaderof antifeudalis m”,exhibiting man’s feeling,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East Asians and humankind. Their research subject shifts from“Lu Xun as a revolutionist to a man of letters”,which has propelled the trend of pure literature study.Based on abundant investigation and data,Japan has laid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research ofLu Xun and formed new research methods.
Lu Xun;South Korea;Japan
I210.96
A
1009-315X(2010)06-0541-04
2010-07-07
孫麟淑(1971-),女,韓國人,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韓漢現代文學比較研究。
(責任編輯 王莉)